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伪装者]相思不相负   作者:林薇月 文案 这是一篇伪装者风镜同人,老师王天风和大姐明镜间的故事,主风镜,次楼春,另含台丽、诚金,当然还有明家四只小日常。 心如明镜,却照不见自己 铮铮铁骨,奈何给不起乱世儿女情 无奈、相思;唯有、不负 盼君早归家,相思不相负。 小公告 No.1 本文于2016年2月25日完结,番外不定期更 No.2 如果有喜欢阿月的,可以戳阿月专栏,期待阿月新作哦 No.3 阿月的中偶原创还在构思中,敬请关注! 小剧场: 巴黎明家公寓 明镜好不容易哄睡了明安,回房却看到王天风坐在床头上,一手捧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手拿着根棒棒糖,舔得正欢。 “你怎么又大晚上的吃糖?对牙不好。”明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坐上了床,没想一躺进被窝,王天风就靠了过来,伸手把那棒棒糖递给她,明镜一推,“我刷过牙了。” “再刷一次……”王天风低沉而浑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有若无地吹着气,惹得明镜的耳根一阵热,仿似知道了他的意图所在,明镜忙抬手去推他,“我明天还要开会呢。” 没想今天的王天风却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她,“明安没和你说嘛,他想要个妹妹……” 乘着空隙,明镜忙道:“不是有……明丽吗?”明镜想到明台和曼丽的女儿,明安是最喜欢和明丽一起玩的。 “明丽不是经常不在这嘛。”明台一家在维也纳住,难得回来。 想起这些,明镜又有些伤感,又好久没见着他们了,似是看出她的心事,王天风在她耳边柔声安抚:“若是给明安添个妹妹,明台他们肯定天天回来陪着你。”他一边说,一边却不忘了手下的动作,粗糙的大手轻点过明镜的小腹,引得明镜一阵痉挛,这么多年,他早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 “明天……”明镜还想着明天早上的会,却再次被王天风打断,他霸道地吻住她,唇齿之间低吼着“阿镜……” 另:提前说下,阿月对民国这段历史了解不多,写文过程中一定会有bug,请考据党绕道,写此文纯属对演员角色的喜爱,不喜勿喷,谢谢。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镜;王天风;明台;明楼;明诚 ┃ 配角:于曼丽;汪曼春;苏阳;陈青雁;伪装者其他众人 ┃ 其它:伪装者;风镜;台丽;楼春;诚金   第一章 风镜重遇   华丽洁白,晚霞绚烂。   明台的订婚宴如期而至,总算是了了一个心愿,抬手抚过那张旧像,那是自明台的母亲死后,明台成了她的弟弟之后,他们拍的第一张合影。   回忆是一本旧书,一旦翻开,再泛黄的记忆依然清晰……   那个时候的自己……明镜呢喃出声:青葱岁月,回不去了。   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房间里也只有她。明楼,阿诚,明台都在楼下呢。   不经意间又想起那个人,那时候她总喜欢和他说:“我要回家了。”然而此时此刻,她好想和他说一句:“我们回去吧,回家。”……他听得到吗?听到了又能怎样?他有他的理想,家国春秋,民族存亡,他必定还是当年那个为了理想矢志不渝的战士;她呢?她有她的家庭,家族产业,姐弟亲情,她依旧不可能放下这一切跟他走。二十年、一如当初。   既然见面了都无济于事,那又何苦念念不忘?   可是、   她只想看看他,他现在好不好,过的怎么样?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对她说的话:“明镜,到时候如果我还活着……”   只有这半句,因为给不起后半句的承诺。   纤纤的手指不由地落在了右手中指的戒指上,轻轻地摩挲。   她很少像这样回忆他,因为一想起他,总是会想起那个说不出再见的背影。   说不出口的再见。   因为,也许此生、不复再见。   转眼二十年光阴,那时十七岁的她,如今已经三十七岁,容颜已改,青春不再。她再不是那个可以与他奔跑在垂垂杨柳岸的少女,亦不再是那个满怀激情可以和他并肩站立在游/行队伍里的女生,更不可能再是那个为了他可以违抗父命、即使挨打也要和他在一起的明镜了……或许是为了几个弟弟,又或许是为了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至今一人。   楼下是浪漫的音乐,喧闹的人声,喜悦的亲朋,确实,今天是个该高兴的日子,明镜抬手抚过自己的眼角,怎么就落泪了呢,这意头不好,她用帕子抹了抹自己的泪,拿出粉底补了个妆,对着小镜子努力弯唇笑了笑,这才走出房间下楼。   “大姐,怎么才下来啊?明台都和程小姐跳第二支舞了。”明楼上前扶过刚要下台阶的明镜,笑道。   “就是,大姐你看,今天明台多高兴。”明诚附和着,指了指远处正和程锦云跳着华尔兹的明台,“您这回可是帮他相了回好亲事!看他多得意。”   明镜顺着明诚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明台带着程锦云转了个圈,眉眼间尽是甜蜜与幸福。“多好啊……”明镜轻声感慨。多好多幸福,如果当年她和他可以继续下去,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幸福?或许更幸福……   “大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明楼似乎看出她有心事,抬起手搂过她瘦削的肩膀,“大姐,您看明台现在是有着落了,是不是也该给阿诚相一个了?”明楼见她满腹心事,却只当她是因想起了明台的母亲而感伤过去,便故意扯开话题,正好看到站在一边的阿诚,便顺口提起来。   阿诚顿时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只见明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已然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大姐,怎么说也是大哥先来吧?”阿诚朝明镜讨好地笑笑,见明镜一副“暂时饶了你”的表情,才朝明楼吐了吐舌头。   王天风的到来大概除了明台便没多少人注意到了,他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他怕多半刻就会被那个人看见,他不愿多生麻烦,更不愿将她拉扯进这场早已注定了悲剧的硝烟。   百炼成钢,死地求生。他是个早就注定了要牺牲的人,就让她当他早就为国捐躯了吧。何苦让她再为他心痛一次……   然而她还是看到了,只是那一个背影就足够了,她的梦里多少次都是那样一个背影!心口狠狠一抽,疼得她直吸一口冷气。   是他回来了吗?   可为什么回来了都不愿出来与她见面?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为什么……?她想知道,她要知道,她就这样跟着他,不理明台的订婚宴,不理宾客,此刻她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一个他。   她跟着他走出明公馆,穿过大街,走过小路,却在一条小巷里将他跟丢了,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这些年每次一心痛她总是仿佛能看见他,然后醒来梦碎,一切如旧,是不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正当明镜怀疑自己,突然被一个强劲有力地臂弯拉进了小巷,更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柔软的唇霎时间就被吻住。   他回来了,不是幻觉。   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连吻都是浮在表面。   不久,他松开她,“你被跟踪了,你不知道么?”嘴上责怪她,心里却在骂明楼:那条死胖蛇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么?!   他似乎不愿多说,不等她反应便已转身要走,“下次注意点,别再这么大意了。”   明镜愣愣地杵在那,似乎还没弄清楚他的来意,一切太突然,二十年了,今天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突然一声不吭又走,突然拉她入怀吻着她,突然责备却又这样就要离开……?那么他回来又是做什么的?他不是回来见她的么?   “等等。”她弱弱地出声,也许是由于刚才的惊魂未定,又也许是因为看到这样即将离去的背影触及忧伤的回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天风顿了顿脚步,却没作多少停留,依旧往前,只是步调慢了几分。   眼看着他就要再一次消失在她面前,她立马加重语气道:“你给我站住。”见王天风停住步子,她才再次出声,“你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里仿似夹着一声叹息,带着对他如今所作所为的不理解。   王天风没有说话,本就狭窄的小巷更加静了下来,只剩下穿巷而过的阵阵凉风。她就这样望着他,他就这样背着她,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静谧,还有那不到两米的距离,时间和空气仿佛在那一刻便凝滞了,谁也不想打破,谁也不舍打破。   终是他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些沧桑,似是思索了很久,他说:“明镜,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像是被沙漠干燥了舌苔,说出来的话带着分明的苦涩,他的眸色愈加的暗,缓缓阖了起双眸,她却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声音,他说要她忘了他。   忘了他。   这二十年来,她的每个不眠之夜总有他挥之不去的身影,她总是梦到他回来,他拿着那时候送她的金戒指,对她说:“明镜,嫁给我。”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却是对她说——明镜,忘了我。   “忘了你?你要我忘了你?那你这次回来……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声音没来由的颤抖,她生气却又痛心,一份无力感就这样直斥她的四肢百骸。   他听见她的声音在发抖,他能想象她抖动的双肩,却依旧没有回头,他从西装口袋了掏出了那枚金对戒,二十年前,他将一枚金戒指放在她的手心,对她说:“到时候如果我还活着……”二十年后的如今,他将自己的那枚金戒指掏了出来,他想,是时候结束了……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明台那样的幸福,更不配让别人为他等,为他耗,因为他还不起。   他是个有任务的人,在这样的时局,纵是普通人都是朝不保夕,更何况他?!说不定,这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呢?   “这枚戒指也给你罢,就当是我对你补偿。”他转身将金戒指再一次放进她的手心,却不是许诺,而是、毁约。   补偿?!她堂堂明氏集团董事长又何须这样的补偿?!她明镜要的补偿他又起能给得了?   自从二十年前,她接管了明家,就再也没轻易落过泪,可当他将金戒指塞进她手里时,她的眼眶便已经湿润了,那是他们之间的信物,是他们那段感情的证明,如今他是要彻底忘记过去,忘记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所有一切么?   不,他是要她忘记。他是不是有危险?他是怕以后会连累她?   几番思索之下,明镜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快步上前拉住他,复又要将戒指交到他手里,“你说过,要我等你,现在给我做什么?……我会继续等,我可以等。”她的声音低得真切,仿似是低到尘埃里却又期待能从中开出花来。   王天风并没有接,而是躲过了,他的身子背着她,只留给她一个西装笔挺的背影,一如当年。只是当年那个背影里带着缠绵与不舍,而如今这个背影却宣示着告别与决绝。   “明镜,我已经结婚了。”他说,声音沉沉地,像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补充道:“我的妻子也是我战友,她和我有一样的梦想。”   他们有一样的梦想,他们可以一起战斗,不像她和他,纵是有再多的过去,能抵得过岁月的变迁么,能熬得过两地遥远的距离么……?   他听见“叮当”一声,是金属坠地的声音,可那明明又那么像,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声音……   光华不在、支离破碎。   第二章 心痛旧疾(明家小日常)   自明台订婚宴后,明镜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饭量更是越来越少,以致很多年前的旧疾又犯了。   明家三兄弟却也只能干着急,他们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大姐不知何时出去过一趟,将近半夜才回家,那时候可把三兄弟急坏了,打电话到公司,人不在;又问和大姐交好的苏太太,也不知道……正焦急着打算分头出去找,她却回来了,面上没什么血色,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也不答,只说太累想回房休息。   三兄弟在明楼的书房里商量研究了好久,以为大姐是帮明台订了婚便了去一桩心事,对生活少了些盼头,便思量着要再给大姐找点事做。   明楼与明诚相视一眼,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台身上,明楼展眉望着明台,“明台,咱们明家开枝散叶的任务交给你了。”   明诚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点?!”明台轻哼一声,转身坐进沙发里,随后又道:“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我和锦云现在都是有任务的人,根本没想过孩子的事。”他顿了顿,目光又在他两个哥哥之间来回逡巡,“倒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我一样,定个亲?”   明诚无奈地努努嘴,“新政府里,我的长官把所有杂事都交给了我,我哪有那功夫去……”说着把目光瞥向明楼。   明楼朝他们两个瞥了一眼,依旧是一副老成的模样,不急不缓地道:“我的感情,大姐不会过问。”   明台和明诚也想起很多年前明楼和汪曼春之间的事,十年前,明楼和汪曼春走到了一起,却因父亲的遗训,被掌管明家的大姐明镜反对,明楼出国留学,去法国前,明楼没有再和明镜争吵,而是静静地对她说:“大姐,这次我听您的,但从今往后,我希望,我的感情,交给我自己。”   也确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楼和明诚虽然都身处法国,可明镜在给他们寄信打电话时,从不向明楼提半句感情或是结婚的事,倒是经常问阿诚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大哥,你和姓汪真的断了吗?”明台微蹙着眉头,有些好奇地问,毕竟他看得出来,汪曼春对明楼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嫁人,而大哥对她是不是也一样呢,他这些年何尝不是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连女性朋友都没有。   明诚无奈地叹口气,把目光移到明楼身上,其实他也很想知道明楼心底里的想法,记得刚去巴黎那会,明楼还常常拿出汪曼春的照片来看,甚至一再拒绝追他的女孩子,可为什么回到上海之后,他却一直让他提防汪曼春,甚至去查她,设计去害她?明楼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楼将目光移向窗外茫茫的夜色里,唇角微勾,却是无奈一笑,“卿本佳人……”   知道明楼的意思,明台和明诚自然没再问下去,毕竟大哥的感情生活他们也干涉不了,只是这汪曼春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大哥真的要小心,万一陷下去,那可是万劫不复……   书房里突然安静了,良久,明楼转身对着阿诚吩咐道:“你明天无论如何要带着大姐去趟苏医生的诊所,大姐这心痛病是年轻的时候烙下的病根子,虽然治不好了,可毕竟也好多年没有犯了,最近我老见她捂着胸口,我们还是小心着点好,尽早带她去做个检查。”   明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微张了张嘴,似是要问些什么,却还是只说了句“好,我明白了。”   明台瞧见明诚那副样子,倒是没忍住,挑了挑眉毛说:“阿诚哥你倒是想问就问嘛,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唉,大哥,大姐到底为什么会得了这个心痛病啊?”   明楼瞧了他二人一眼,又低头望向桌上那张他们四人的合影,思绪似乎飘向很远的地方,“很多年了,那时候你们都没来呢……其实那个时候我也还小,只知道那时候还在读书的大姐和一个姓王的男生在一起,那个男生还带着她去参加游/行。”他说着顿了顿,抬手拿起那张合影,轻轻抚过照片上女子的面庞,抬眼看向两人,接着说:“你们一直知道大姐反对我们参与政治……其实那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很早就反对我们明家的孩子参与政治,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局,掺和进政治的,一定没个好下场。”   明诚和明台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却也只是无奈。国将不国,何以为家?这样的时局,是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的,既然必须有人挺身而出,那么他们便义不容辞……只是,对不起大姐。   明楼低头又看了照片一眼,将其放回桌上,“大姐一定很喜欢那个男生吧,不然也不会背着父亲和他一起去游/行,父亲知道之后便要大姐和那个姓王的分手,大姐不肯,父亲就把大姐打了一顿,还说如果不和那个男生分手就不给她吃饭……”明楼低下头轻笑了笑,又道:“大姐还真是不吃饭,给她吃她都不吃,就这样身子一下子差了好多,还大病了一场……没想到没多久,父亲就被姓汪的害了,大姐一下子失去了父亲,又要担负起明家,刚有起色的病又坏了下去,在医院躺了两天就又急着出院,因为那时候公司里不能没有她……”明楼说着有些愧疚,那时候他还太小,帮不了大姐,不然也不会让她带着病还去打理当时岌岌可危的明氏企业,烙下了这治不好的病根子。   “那那个姓王的呢?他后来去哪了?”明台问,既然大姐那么喜欢他,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呢?   “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大姐便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没再出现过……我只知道那人姓王,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明楼叹了口气说。   “那个混蛋!他怎么可以在大姐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大姐!”明台忿忿地说,这样的男人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如果让他碰见他,他一定要替大姐揍他一顿!明台在心底暗暗发誓。   听着明楼的诉说,明诚原本也是攥紧了拳头,却在见到明台那愤怒的样子时渐渐松了,他抬手拍了拍明台的肩膀,“明台,大姐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姐的身体。”他转头看了明楼一眼,只见明楼正坐在沙发里,右手捏着额头,想是又头痛了,“大哥,我和明台出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一定会带大姐去苏医生那的。”说完便拉着明台出了明楼的书房。   簌簌凉风,秋意正浓。   明公馆的门门窗窗都被关的严严实实,明镜斜卧在沙发里,佯装闭目养神的样子,“我不去,外面那么冷,我才不出门。”原本是煞有威严的话语,却因为病着的缘故,说出来有些中气不足,甚至有些小女人撒娇时的音色。   “大姐,大哥今早说了……”   阿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阿诚你就知道听他的,他是你大哥,我还是你大姐呢,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阿诚无奈,只能向一旁躺在沙发里假装看书的明台递眼神求助,明台耍了耍小性子,摆出一副“你求我啊”的表情,惹得阿诚朝他直瞪眼,明台却只是嘿嘿地笑。   明镜睁眼正巧看见他俩在那你看我我看你,便道:“你们俩干什么呢,在那眉来眼去的!阿诚,你没有正事吗?怎么不去上班?”明镜一向宠明台,这些年来,她也就责骂过他几次,所以阿诚只能认栽,低下头,声音却依然清澄地道:“大姐,我的正事就是带您去苏医生那里。”   明台见他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真是在心里乐开了花,虽想再好好逗逗他,却还是想到了大姐的身体,坐起身来,凑到明镜身前,讨好地说:“大姐你就去苏医生那看看呗,我正好也想去看看锦云,不如我陪你去?”见明镜有所动摇,他又接着道:“大姐,阿诚哥说,你去苏医生那做检查,他就答应你去相亲。”   明台说完便喜滋滋地望向阿诚,只见明诚目瞪口呆的模样。   明镜转头看向阿诚,略微仰起头,似信非信地问:“阿诚,明台说的是真的么?”   明诚无奈,真是,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却也是没法子,只能点点头,“大姐,我只答应你去看看,但结果……你知道的,缘分这种事很难说的。”   “那当然,要是你们俩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还硬拉你们在一起,那我岂不成了封建家庭的大家长了么?”明镜努努嘴道,说着起身,“明台,我们走。”   明台对着明镜一弯腰,咧嘴说了声“诶。”随后转身对阿诚道:“司机,走。”   阿诚忿忿地道:“刚才不是说你陪大姐去么?”   “可我没说不用你啊,天这么冷,我可不想开车。”明台说着把手搓了搓塞进口袋了。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明诚把车钥匙扔给他,道:“你小子,送大姐去检查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既然大姐有你陪了,大哥那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   “你就知道拿大哥压我。”明台嘟囔一句,随后转身出门,只听后面的阿诚冲他道:“待会别只顾着和你的小情人聊天,记得照顾好大姐!”   “我知道了!”   第三章 伪装夫妻   “明董事长,你的这个病,可不像是无缘无故犯起来的。”苏阳摘下诊听器,略显严肃地对着明镜。   苏阳和明镜认识,还要从七年前说起,那时候因做任务受了伤,苏阳差点被日军发现,当时是明镜替她掩护,她才活了这条命下来,后来也是她推荐明镜加入的共/产/党。   说起来,她和明镜相识至今,也算得上是好姐妹了,可明镜有些事情她却还是不明白的。比如某个午后,她去找明镜却看到她正拿着一枚金戒指小心擦拭,当时苏阳问明镜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宝贝,明镜说是过去留下的一些旧物,是些放不下的回忆。当她再问是怎样的回忆时,明镜便不答了,她总是能从容地转移话题……比如那天她在明镜房间看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看着她将这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床头柜,像是怕磕到碰到一般……   苏阳想,那些回忆于明镜,一定很重要吧。那么这次,又是不是和那些回忆有关呢?   “我这病是旧疾了,没什么大事的,就是他们三兄弟不放心非得让我过来给你看看罢了。”明镜颔首浅浅一笑,如杏的眼睛却瞥向窗外。   这是一家抗日统一战线的诊所,这里并不乏一些因抗战救国而受伤的战士们,苏阳的办公室的窗外正好是后院,明镜看见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男人坐在长椅上,旁边是一个身着医生大白褂的女医生,那女医生看上去比她小些岁数,眉眼之间透露着一种柔和的美,明镜忽然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女医生拿着纸笔在一旁记录着病者的状况,时不时柔声安慰几声,那男人原本苦闷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明镜看看他们,又看看窗外别的景色,她看见后院的小黄花开的特别的好,它们向着太阳,不惧风雨,花团簇簇,迎风绽放。   “那是陈青雁,是这里新来的医生,好像是留洋回来的,为人和医术都不错。”苏阳顺着明镜的目光望出去,看到的正是那暖心的一幕,她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拉过明镜道:“我想起来了,听说她在国外学过心脏方面的医术,走,我带你去见见她。”   明镜原本想拒绝,却抵不住心里想要去认识那个女人的欲望,终是顺从地跟着苏阳走了。   苏阳拉着明镜往后院走时,陈青雁也从外头回来了,三人在门廊处恰好遇见,便一起回了陈青雁的办公室。   “明董事长,早有耳闻。”陈青雁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请她二人坐下。   明镜倒是有些意外,虽说明氏企业在上海滩算得上有名,可这位陈医生不是新来的么,又怎么这么快知道了自己?明镜想起在新政府伪装的明楼明诚,想来是他们的身份比较引人注目吧……   “青青子衿,燕声莺语。陈医生有个好名字。”明镜赞道,她原本就觉得这是个温柔的女子,在听到苏阳介绍她的名字时,更是觉得人如其名。   陈青雁却笑着摇摇头,“明董事长弄错了,我是‘青梅煮酒,雁字回时’。”   只差了一个字,意境却大大不同了,前者是袅袅娉婷,后者则是巾帼英雄,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镜暗叹,再抬眼瞧眼前的女子时,只觉比刚才多了几分英气。   “是我没讲清楚。”苏阳干笑了声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陈青雁将刚才的病案放进抽屉,抬眼朝面前的两人笑了笑,她笑起来如柳眉抽丝,美而不骄。   苏阳倒也并不客气,指了指身旁的明镜道:“明董事长最近心口有些疼,我听说陈医生你以前留洋学过心脏方面的医术,所以带她过来让你帮忙看看。”   陈青雁略有深意地抬头望了明镜一眼,似是审视,却又只有匆匆一瞥,明镜总觉得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她早就认识她一般,却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哦,是这样。”陈青雁取过搁在一旁的听诊器,听了听,吩咐道:“张嘴,让我看看舌头。”她一边看一边道,“明董事长是不是最近总是会感觉到胸口阵阵隐痛,胸闷气短,动则益甚,没有力气,疲倦,而且容易出汗?”   明镜见她将自己这段日子的症状一应说了,心中感慨她的医术确实不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又听她道:“明董事长这病可像是有些年头了……”   “确实,有些年头了。”明镜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回想起从前,胸口又开始隐隐的疼。   陈青雁见她低头蹙眉的模样,心中有了些思虑,问:“照理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发作,怎么近期会这么频繁?”她顿了顿,目光如炬般凝视着明镜,“是最近有什么心事么?”   明镜微愣了愣,却还是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公司事多。”   在一旁的苏阳斜睨了明镜一眼,她知道明镜的确是有心事的,公司这二十年来不是一直都这样么,也没见她像现在这般……再说,听明台刚才的口气,明镜因为不舒服已经在家待了好些日子了,把公司的业务交给手下的人去做,最多只是接接电话罢了……只是明镜把这个心事藏了这么些年,即使对着自己她都不愿说,更何况眼前这个刚认识不到半刻中的女人……   然而不把这心中的心结解了,她的这病怕是难好了……想到这,苏阳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明董事长不愿说的,我也不会强求,只是……”陈青雁停了停,抬眸凝睇着明镜微微氤氲着水汽的双眼,“心病、终须心药医。既然旧病又犯,或许是提醒您该理理您的心事了……平时注意调摄精神,避免情绪波动。注意生活起居,寒温适宜。注意饮食调节,避免膏粱厚味,并注意纠正偏食。”   明镜没想到她会直接这样说,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抬头却见陈青雁看了看手表,接着冲她们道:“不好意思,今天我要和我先生吃午饭,所以要先走了。”她面上挂着歉意,朝她二人努了努嘴,表示无奈。   “那就不打扰你了陈医生。”苏阳起身带着明镜出门,“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去诊所逛逛。”   明镜回头冲陈青雁点头道了个谢便跟着苏阳出去了。   正是秋末,太阳懒懒地晒在人的身上,带着些许暖意,却依旧抵不住一阵阵的凉风,明镜拉了拉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走到大门口时,却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陈青雁,各自打了声招呼,便看着她小跑着往诊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跑去。   明镜抬首望着那个背影,心口蓦地一滞。   “今天我要和我先生吃午饭,所以要先走了。”   “明镜,我已经结婚了。”   “她是我的战友,她和我有一样的梦想。”   ……   原来他的那个她就是她。   明镜望着那个小跑向王天风的身影,脑海却不断都是年轻时自己从家里偷跑出去时奔向他的情景,接着便是那日在小巷王天风跟她说的、那些决绝的话。   苏阳只觉得明镜的身子似乎在颤抖,她侧身瞧了瞧身边的明镜,只见她红着的眼圈正挂着一许清泪,泪都落成这样了,她都不知道擦拭,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吧……苏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陈青雁和一个男人。她想,那男人大概就是陈青雁口中的先生吧……   陈青雁的先生?和明镜?   那男人转过身来,苏阳看见他有些纹路的脸,并不年轻了,然而整个的轮廓还是那样俊朗,甚至可以说是硬朗,那男人给苏阳的第一感觉便是“战士”。   苏阳再转头看泪眼朦胧的明镜,可惜了……   王天风在转身的一瞬便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明镜,她的身子抖动的厉害,右手紧紧捂着左心房,在看到他转身的那一刻立马把目光瞥向了别处,佯装看着别处的风景。王天风知道她是在伪装,其实他最怕看到的,并不是她对着他打骂,也不怕她对他置之不理,他只怕她伪装着坚强,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很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吧?”陈青雁望着远方道。   王天风没有理她,语气平稳地说:“今天的任务,是在中午12:30去和平饭店对面的水果店,接手一批物资。”   “她有个心痛的老毛病,你知道么?”陈青雁也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王天风的步子顿了顿,却继续说:“接头暗语是‘橙子几块钱一斤?’对方如果回答‘一银元一斤’就表示交易正常,我们就要说‘那来三斤苹果。’”说完,他走得更快了些,不知道是因为想早点赶去完成任务,还是因为害怕身后如炬的目光……   陈青雁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子,“她的心痛病是年轻的时候受伤导致高烧,再加上紧张,担忧,害怕,恐惧多种激烈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才引起的,而且后来也没好好调理……”   “如果对方直接回答‘要不要看看梨?’就说明情况有变,行动取消。”王天风继续面不改色地继续一边走一边说。   “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王天风整个身子一愣,呆呆地立在原地,突然一阵心痛,他抬手紧紧捂着胸口。   第四章 离间计划   “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陈青雁侧身对王天风说。   王天风整个身子一愣,呆呆地立在原地,突然一阵心痛,他抬手紧紧捂着胸口。   “终于在意了么?”陈青雁也停下步子,凝视着面前的王天风,她的生死搭档,一个她认识了五年,却一直没有任何情绪的男人,可这次来上海,她看到他有时会拿着一张旧照片发呆。她曾偷看到过那张照片,是个绑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子,贴身的旗袍勾勒出她有致的身材,站在杨柳堤岸边,巧笑倩兮。   王天风抬眼看她,见她的表情才知她刚才那句是开玩笑,突然生气道:“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他的面色凝重,并不像是玩笑话。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我是你的上级,你必须听我的!”   “行行行,你是上级我听你的……”陈青雁嘟囔道,“两个人还真像,都这么犟……”   陈青雁没再理王天风,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她不知道身后那个男人渐渐慢了步子。   春风微拂,杨柳依依。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是王天风珍藏了一辈子的回忆。   “王天风,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严?”初懂情爱的明镜在王天风的身后喊道。   “你的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改了,我就不严了。”王天风头也不回地道。   “王天风,我是你女朋友,你才必须听我的!”明镜又冲着他喊。   这时王天风才悠悠地回头,眉毛微挑,“哟,明大小姐终于承认是我王某人的女朋友了啊……”说罢,伸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低头吻上她的唇。   明镜……   他怎么也忘不了和那个爱穿旗袍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尽管他们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月,他却清楚的知道,这辈子,再不可能有第二个女子走进他的心了。   再见她时,是明台的订婚宴,她正从明家别墅里走出来,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爱穿旗袍,只是从以前的淡粉色变成了如今的深紫色。她把她的头发盘起来了,挽了一个精致的髻。她昂首挺胸,一副大家姐的模样,比当年那个清纯可人的小女孩多了一份时间沉淀而来的高贵气质。   他看见她在笑,笑得含了泪,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抬手替她抹一抹泪,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他原以为明台只是她领养的弟弟,却不知道她对明台的感情这样深……那将来如果……死间计划……她会怎样?   王天风伸手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那张照片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二十年前他在她的书里翻到了这张相片,便偷偷地留了下来,二十年来,他一直留着它,只有在夜深人静,没有人烟的时候,他才会拿出来看看,望望窗外的圆月。   他不是个合格的特工,一个合格的特工是不该有感情的,他用手抚了抚西装口袋里的照片……   这照片怕是也不能留太久了……   他这次和陈青雁一起伪装着回来,一来是为了死间计划,二来是离间计划,要让军统和新政府里的黑暗交易彻底断掉,还抗日统一战线一片青天白日!这两个任务无论哪一个都危险极大,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地。   这次王天风和陈青雁去水果店交易的正是和军统新政府交易有关的信息资料,他们交易哪些物品,如何分成,存货地点具体在哪……   在来上海之前,王天风早在各处都安排好了人,如今的消息就是他的人传递过来的,但为了不让军统内部的人发现,他们没有选择用电报传递信息,而是选择在水果店进行消息传达。   ***   秋天本是个干燥的季节,可这段日子却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   不知道是何时又开始下雨的,明镜斜卧在沙发里,原本的思绪被外头滴滴嗒嗒的雨声打断了,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一阵酸意,便想起身去看看窗外的景色。   明公馆的后院里种着的植被不少,大到夏日可乘凉的香樟树,小到簇拥在一起的小野花。明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棵美人蕉上,那是明楼在法国的时候托人送过来的,说什么身在国外不能陪大姐,送盆美人蕉愿姐姐人比花娇……明镜回想起往事,无奈地笑了笑,再看向那花,只见红色的花朵早败了,在这秋雨中更是无甚颜色,远远望去,与病美人无异……   人比花娇?明镜抬手抚过自己的面庞,早就老了,又怎么能和花比,怕是连这花都怜悯她,不舍与她争艳了……不知为何又想起王天风和陈青雁来,明镜懊恼的摇摇头,努力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东西……   一到秋冬季,园子里的东西便没什么生机了,明镜望着后院零落的草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化作春泥更护花”,四季更迭,到了岁末,还能翻出什么心意来,只能等来年开春,盼着新的花草再生了,只是那个时候的花草还是如今的花草么?   目光忽然落在了角落里的几盆墨兰,那是明台前些日子买回来的,明台说原本想拿去送给锦云的,可是锦云说没心思养花,所以他便搬到了家里后院,美其名曰:让其自生自灭……   秋冬正是墨兰盛开的好时机,明镜只见它们挺直着茎干,浅紫色的花瓣在雨中吐露出更多的芬芳。   四季交迭,人和植物一样,原本就有适合自己绽放的时间与季节,再美的美人蕉到了秋天一样落败,无人关注的墨兰却在秋天迎风绽放……   蓦然,明镜似乎释怀了。   “大小姐,您身体还没好呢,怎么能站在窗口吹风呢!”身后传来阿香担忧的声音,明镜转身,只见阿香已经把她放在沙发上的毛绒披肩递了过来。   明镜搓了搓手,才发现确实有些冷,便接过那白绒绒的披肩披在身上,抬头微笑着问:“阿香,今晚吃些什么?”   “大小姐,您忘了,大少爷今早吩咐了,您最近身体不好,所以让炖鸽子汤,给您补身子。”阿香顿了顿,又道:“还有小少爷今早出门的时候说想要吃青豆呢,我和桂姨刚剥了一大碗,一定够小少爷吃了。”   明镜听着笑了笑,明楼贴心,明台可爱,“这孩子呀从小就爱吃青豆,还要一大口一大口的吃,说那样吃才有味道。”想起明台小时候,笑意再一次挂上了明镜的嘴角。   新政府明楼办公室   “大哥,明台他们出事了!”明诚推门进来,气还未喘平就道。   “明台?!”明楼站起身来,心里万分担心,却只是皱了眉头,在这个波谲云诡的地方,万事都是小心为上,他压着声音问:“发生了什么?是毒蜂给的消息有误吗?”明楼只觉神经一跳,他怎么就轻易相信王天风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王天风从来只关心抗日,不在乎党内的黑勾当的!这次他却说要破坏军统和新政府之间的黑暗买卖,执行离间计划?   可是明台是他的学生啊,再说死间计划还要明台执行下去,他王天风再疯也不会就这样牺牲明台的!那么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台带着小组按计划去上海站的仓库里换改军统和新政府的交易货物,程锦云以为军统这边有特殊任务,就暗地里跟着明台,谁知道被宁站长的人发现了。”明诚忿忿地叙述,这个计划如果被这样毁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然后呢?!他们人怎么样?!”明楼皱起眉头,声音有些急了。   “我安插在宁站长身边的人告诉我,程锦云牺牲了。”明诚说着顿了顿,“明台因为伤心差点被发现,于曼丽为了保护明台也中了枪,最后郭骑云拉着明台安全撤离了。”   明楼捏着眉心悲恸了一会,沉声道:“程锦云在军统那里没有档案,所以不会影响计划,明台他们有没有被发现?”   “他们去的时候都有伪装,我的人说宁站长暂时还不知道是哪些人,但是……”明诚抬头看了明楼一眼,有些迟疑。   “但是什么?!”明楼抬头看着他,似乎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于曼丽中枪之后,没有和明台他们一起撤离,而是被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带走了,具体是谁,我的人也说没见过。”明诚叹了一口气,“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如果被宁站长发现了于曼丽,我们这个计划就废了。”   明楼沉思片刻问:“你刚才说于曼丽中枪,她伤的怎么样?”   “打中的是要害,可能……”明诚没有再说下去,叹了一口气,问:“这样一来,疯子的死间计划要怎么办?”   “这倒是小事,毒蜂一定会想到法子换人的。”明楼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明台他们这次一定打草惊蛇了,幸亏什么都没做,暂时没被发现,但计划得重新部署,你帮我联系毒蜂,我要和他见面。”明楼皱着眉头,又道:“还有,去查,于曼丽是被谁带走的,无论是死是活,都要知道她在哪!”   “是,我明白了。”明诚回答,又想起什么抬头问:“大哥,明台那边……”   明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下子失去了未婚妻,还有一个生死搭档,心里怕是要过好一段日子才能恢复了……接下去的任务尽量不要安排给他。”   “好。”明诚点头。   第五章 身边人伪装(微台丽)   明镜知道锦云的事还是第二天苏阳打电话告诉她的,苏阳只告诉她锦云是被人害的,并没有提到明台,也没有提到军统。   苏阳知道,其实明镜一直都是明家唯一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她不知道明台早已加入军统,自然也不知道明台其实是在任务中认识的锦云,而锦云是共/党,更不知道明楼明诚其实还有一个共/党的身份……   有时候,苏阳都不知道该为明镜庆幸还是该为她悲哀,毕竟几个弟弟不把实情告诉她其实是为了保护她,但如果明镜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了他们,她又该如何去承受?   刚收到苏阳的电话时,明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青天白日的,那些人怎么就这么胆大妄为,锦云这么好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有人忍心杀害?!她本想细问,却又想到苏阳失了表妹心里自然十分难过,安慰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   才挂了电话,她便想起明台来。   昨天明台回来得很晚,将近半夜,还是喝得烂醉满身酒气地回来的,她当时就想着第二天等他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人家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   现在回过头去一想,莫不是明台昨天就知道?那么说,昨天明台和锦云在一起?   明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明台还没有起来,她起身到厨房对着桂姨和阿香吩咐道,“阿香,你给明台煮碗百合莲子粥,一会端到他房间来。”   桂姨警觉性地抬头,“大小姐,小少爷不舒服吗?”   明镜无奈地摇摇头,她并不知道桂姨孤狼的身份,便也没有戒心,只将实情告诉了她,“锦云出了事,我想他肯定没有胃口。”说着又叹了口气,“好了,你们做早餐吧,做完了连我的一起端上来,我去他房间看看他。”   明台其实很早就醒了,昨晚喝得醉醉的他都不记得拉窗帘,今早的阳光射进来,刺得他眼睛疼,朦胧地从梦中醒过来,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锦云死了,曼丽为了救他也牺牲了。   他懊恼地看了窗口一眼,将自己蒙进被子,为什么要让他醒来,他多想让自己的梦继续!在他的梦里,他还在军校,他和于曼丽一起练射击,一起学收听情报,一起使用炸药,一起骑马,一起跑步……他还让她帮他洗他的臭衣服臭袜子……   明台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身来,他发现他的脑海里都是于曼丽!   为什么,他爱的不都是锦云么,为什么当她们都为了他而死,他的脑子里会都是曼丽?   他开始找,找那张照片,那张他和于曼丽的“结婚照”。   照片上,他俩一脸惊慌,他的手里还牵着她忘了系上的背带。   “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耳边忽然响起郭骑云的那句,抬手抚上照片上的女子,于曼丽,他一直把她当妹妹,她是那样的娇俏可爱,却又是那样的至情至性。   她爱他,他知道,然而——   他明少爷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目光又落到合影上,他们穿着礼服,明台忽然想起,那件白色的西装……不也是别人用过的么?   其实,从很早开始,他就为了她,用了别人用过的东西。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说她有个别名,叫锦瑟。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是黑寡妇,她曾被卖到青楼,她曾杀过很多人,她曾是死囚犯,她是一个有着过去,并且永远抹不去过去的人……   然而她才二十岁,比他还小。如果是在像他这样的人家,怕是还在读中学呢……   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么多?   过去都过去了,为什么又要提醒她记着?这又是何必,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不好么?   明台想起老师对曼丽的严厉,想起老师时常有意提起曼丽的过去,他蓦地有点愤愤然。然而,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在不断提醒着她,她有着段不堪的历史的人……   曼丽,如果你还活着……   生死搭档,不是说生死搭档、生死相依的么?   明台抬手捏了捏鼻梁,一阵酸涩,锦云,你为什么不到我梦里来?锦云于他,是一件贴身的大衣,时时刻刻给着他温暖舒适,而于曼丽就像是一个他随身携带的打火机,不记得的时候不会去找,一刻寻不得、却思念如狂。   明镜走进明台房间时,只见他正专注地凝视着一张相片,她看到那是张奇怪的结婚照,但照片上的女孩子并不是锦云,她并没有细看那女孩的容貌,只是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明台似乎看的很入神,直到她走到他床边坐下,他才似注意到她一般,连忙把手中的相片收了起来。   “怎么,还有姐姐不能看的东西么?”明镜宠溺地望着明台的眉眼,瞧见他左眼眉毛下的疤痕,又心疼了一把。   明台摇摇头,不说话,昨天喝了太多酒,现在他的喉咙很疼。   明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神情,锦云被害,他却拿着一张别的女孩子的相片,这让明镜觉得怪怪的,明台到底知不知道锦云的事,他昨天是和锦云在一起,还是和相片中女孩子在一起?“明台……你昨天,和谁在一起?”她试探地问。   明台静默了几分钟,才抬起头来看明镜,“姐,我昨天和锦云在一起。”他老实说,却并不打算说细节,他知道只要他拒绝,大姐是绝对不会逼他的。   “锦云?!”明镜一吓,身子前倾,作势要去检查明台的身体,“那你有没有受伤?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台无力地摇了摇头,“姐,我没受伤。”他顿了顿,见明镜一副欲探究竟的模样,又道:“姐,你别问了,你让我休息会,好么?”   明镜有些心疼地点点头,却又像想起些什么,道:“明台,明天姐姐要回苏州老家去办点事,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出去散散心?”   明台还是摇头,明镜无法,正要起身出门,桂姨把早餐端了进来,明镜接过粥递给明台,明台却没有要喝的样子,明镜无奈只能把粥放在一边。   “明台,你再伤心,饭总是要吃的呀,你不吃饭,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明台依旧不动,“姐,我喝不下。”   明镜心疼得红了眼,佯装生气地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反正你饿坏了我也不会好的。”   明台咬了咬嘴唇,“好了姐,我去洗把脸就喝。”   明镜看着他把那张相片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走进盥洗室。   明镜突然觉得,明台有事瞒着她,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   明楼书房   “你老实告诉我,明台是不是有危险?!”明镜坐在明楼的书桌前,眼睛一动不动地凝睇着明楼,生怕错过什么细微的表情。   明楼嬉笑着答:“怎么可能呢,明台可是我们明家小少爷,谁敢打他的主意?”   “那锦云呢?她是明台的未婚妻,就有人敢动她?!”明镜反问,眼神凌厉。   明楼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知道完全瞒着她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尽量少地透露给她一些东西,让她自己去猜测吧,“大姐。”明楼郑重地唤了她一声,接着说:“锦云是共/产/党,她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   明镜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溅出来,她愣愣地抬起头来望向明楼,“什么?!锦云是共/产/党,那么明台呢?明台说他昨天和锦云在一起,那他也是去执行任务吗?”想象着明台可能也加入了共/产/党,他也要执行任务,而且锦云就是这样牺牲的,明镜的心更慌了……她的明台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明楼知道这样说大姐肯定会把明台当作是共/党的,这样也好,至少现在共/党的身份比军统要安全。“大姐,这个你要问明台,我也不清楚。”他顿了顿,“但您最好现在不要去问他了,等过段时间,过了伤心期吧。”   明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嘴里嘟哝了一句,“那那个女孩子是谁呢?”   虽是轻声嘟囔,可明楼还是听见了,“大姐你说什么?”   明镜想了想,还是打算暂时不告诉明楼了,知道了也无益,而且毕竟是明台的私事,“没什么。”她说。   明楼见她不打算说,也不强求,只是转移话题问:“大姐,你明天是要去苏州么?”   明镜点点头,喝了口茶,“去办点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明楼略带笑意的反问。   明镜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还有些别的琐碎事。”她收到任务要往苏州送一些需要的物资。   明楼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问:“要不要我让阿诚陪你去?这样我也放心。”   “不用,有桂姨陪我就行了。”明镜拒绝,她知道明楼的工作比她危险得多,把阿诚留在明楼身边,她才能安心。   明楼一震,他忘了大姐并不知道桂姨的真实身份,这次大姐去苏州送物资,如果被孤狼发现拿到证据就不好了,“大姐。”明楼轻唤一声,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和你说件事,你一定要冷静……”他顿了顿,继续道:“桂姨你要小心,她不安分。”   明镜惊讶地抬头看明楼,也低声道:“那我要不要换带阿香去?”   “你跟桂姨提过要带她去了么?”明楼问。   明镜摇摇头。   “既然这样,你就带阿香吧,”明楼点头,既然没有提过就没事,大姐一人去苏州,身边有个阿香总比有个孤狼来得好。   第六章 新死间计划   蛇和蜂虽各有毒性,却并不是相争。   然而以毒蛇毒蜂为代号的明楼和王天风却像是生来的天敌,双毒见面,必有雷霆。   王天风隔桌坐在明楼的对面,右手若有似无地把玩着青瓷杯子,还是那样不屑一顾的样子,“这回可算是我们难得的心有灵犀,我也正想要找你。”他语气轻佻,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光却锐利不可挡。   “别跟我套近乎,我的心再小也比只蜜蜂大。”明楼一如既往的正经,却在言语之间想要争个上游,“我只是好奇,你的离间计划打算怎么继续下去?”   王天风在听到明楼有意的嘲讽时,暗自轻笑了一声,其实早在巴黎时他就知道明楼是明镜的弟弟,他以傲慢引起他的关注,以图从他身上意外探取些明镜的消息。明楼不曾注意,每每当他收到家里来信时,王天风这个疯子总会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处看报纸,看着他从家里寄来的包裹里拿出一件件当时最流行的风衣;每当明镜打电话过来,王天风就会有意无意地假装路过他的身边,以期听一听那日夜令他思念的声音……   王天风知道,在这世界上,明楼于明镜,定是最重要的人。那时候,王天风就发过誓,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明楼的命,因为,那是明镜最想守护的人,而自己,既然不能守在她身边,那就去帮她守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吧……   然而明台……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要管好你弟弟就行了,别让他坏了我的计划!”王天风意有所指,这次虽不是明台犯错,却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而且,他如今的状态,如何继续死间计划?!   “那可是你自己挑的学生。”明楼凝视着他,他想从这个疯子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不舍,毕竟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于曼丽已经生死不测,他难道没有一点怜惜么?!   只要他对明台还有半点师徒情分,他就希望他可以放弃死间计划,来执行他的计划!用他的死,来换其他人的活,明台的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见不到他。”王天风抬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明台现在整天都呆在明公馆里,足不出户,他根本就见不到他,又何谈管教?!   “现在只是程锦云和于曼丽,他已经这样了,你让他如何再去接受你的背叛,还有郭骑云!”明楼身子前倾,压低着声音像是在嘶吼。   王天风微微阖目,“抗战必须要有人牺牲。”   “可他是我弟弟!”明楼霍地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你怎么敢这么做!”他说的咬牙切齿,却在下一秒又忍了下去,再一次提起了他的方案,“你真的不能考虑换一个实施?”   “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你的方案妇人之仁,拖拖拉拉,我不能让我的计划有一丝意料之外。”王天风睁开眼,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茶杯。   明楼,你不能死。   见明楼迟迟没有再说话,王天风又道:“这个世界要牺牲,你可以牺牲,我可以牺牲,你的弟弟,一样可以牺牲!”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依然愤怒到极点的明楼,接着说:“但他不会死。”   原本就要忍不住准备冲上去揍他一拳的明楼突然楞了一下,再次抬眼认真地看向王天风,却听他继续波澜不惊地说:“我死。”   明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天风,他真的是个疯子,只听王天风平静地继续解释自己的计划:“让他杀了我。我们原定计划是由我叛变,泄漏密码本的两个去向,等于曼丽和郭骑云都死了,我就演一出苦肉计脱身,让明台被抓加深日本人对错误密码本的信任。”他停了停,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接着说:“现在把计划改为,当两个密码本都落到76号手里,我会告诉汪曼春毒蝎是谁,然后和她提议,杀了毒蝎以绝后患,我会让明台知道我已经背叛,让他躲在暗处就把我杀了,然后在没被发现的时候脱身……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只是,从此以后,他的身份曝光,就再也不能留在上海了……”   明楼怔了怔,似乎是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明白王天风的意思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他明明可以不用死,他的计划一样可以进行,他为什么突然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明台的命?况且,对王天风来说,他自己是个处长,而明台只不过是他万千学生中的一个而已……   “你原本不用死。”明楼说,带着些许疑惑。   王天风却不在意地举起茶杯喝了口茶,平静地说:“我死、比他死更有价值,我死了,日本人会更容易相信,那个密码本是真的。”   他于她是早就离开的人,而明台于她却是这辈子都需要她宠她疼爱的弟弟,他死,至少比让明台牺牲要好得多。   “那于曼丽怎么办?”明楼是指现在于曼丽不可能再实施死间计划。   “我已经找人替她了,你放心。”王天风说,“另外离间计划在上海站已经打草惊蛇,宁站长加派了人手,这里是动不了手了,所以我已经安排人去下一站动手。”   王天风这样的安排正符合明楼的心思,他便没再说别的了。   这样子的沉默在他们两个之间是少有的,自王天风说出新计划之后,明楼便没有理由再与他斗,良久,明楼问:“刚才你说,你正好有事要找我,是什么事?”   王天风愣了愣,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想起他这几日调查的结果,抬起头来对着明楼:“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姐在被藤田的人跟踪?”   明楼一愣,他是知道他们全家都在藤田监视的范围内,更何况他的姐姐,明氏企业的董事长!只是王天风怎么会知道,大姐这些天都很少出门,他怎么会发现大姐被人跟踪?   见明楼还没有反应,王天风有些急了,却佯装镇定地说:“杀了藤田。”   这一开口却把明楼吓到了,他们家被人监视跟踪是正常事,就为此杀了藤田,很可能暴露身份,实在太不值得。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王天风,这个疯子虽然疯,但做事从来不马虎,怎么这次他却觉得他决定地如此草率呢?   “杀藤田会暴露身份,我不能冒险。”明楼说。   王天风摇摇头,“藤田对你姐姐的跟踪并不是一般监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而且不是你杀,是我杀。”他顿了顿,“你有什么机会让我可以接触到藤田?”   “有是有。”楼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你要告诉我你的计划。”   “我打算以毒蜂的踪迹为诱饵,让他上钩,然后让我杀了他,再顺便让日军抓了我,开始死间计划。”王天风抬手摸了摸鼻翼,“这样我被抓的顺理成章,有利于死间计划,而且,当场抓到凶手毒蜂,又不会有人把藤田的死怀疑到你明长官的头上。”   明楼听着他的计划点了点头,“那你是想找机会放饵?”见王天风点头,明楼接着说:“过两天南京那边会派一个日本人过来,说是在特高课帮藤田,那人来头不小,藤田给他安排了欢迎晚宴。”   “我明白了。”王天风点头,再次带上了帽子,对着明楼说了句“抗战必胜”,压了压帽檐,转身走了出去。   ***   在苏州办完了事,明镜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上海,她知道这段日子明台需要人陪。   坐在从苏州回上海的火车上,明镜只觉得越来越难受,小腹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愈加的明显,她不禁抬手捂住小腹,秀气的眉头蹙起,额上冒出一层虚汗。阿香也注意到明镜的异样,却并没有多大惊奇,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但还是侧身心疼道:“大小姐,一定是刚才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吹了风,您以前都没有疼成过这样。”   明镜无力地点点头,“阿香,你帮我去问问车厢里还有没有暖手袋。”   “好的。”阿香正要起身,却见一个人拿着一个暖手袋走过来,那人穿着日本军服,应该是个日本军官,四十来岁的模样,他将暖手袋递到明镜面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小姐,这个给你。”   明镜斜睨了他一眼,并没有接,她有些嫌弃地说:“谢谢,我不需要。”   “小姐,在下向山铁也,我知道你需要这个。”他意指了指阿香。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明镜道,接着她微微侧身对身旁的阿香道:“阿香,你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暖手袋。”   她原本是想说她明镜绝不会用日本人的东西,但想起明楼和阿诚现在和日本人在一起工作,而这趟列车的底站便是上海,想必这个人是要去上海的,说不定还会和明楼他们共事,所以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向山铁也看着这个虽然面色苍白,却由内而外散发着高贵气质的女子,忽然来了兴趣,他想认识她,她叫什么名字,她有怎样的背景……   第七章 旧情浮现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已经将近半夜,明楼的书房里却依然亮着灯。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明楼站在窗边,雨丝随着风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阵的“哒哒”声。   明诚就站在他的身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大哥,现在是秋天。”   明楼皱着眉头的眉头微微舒展,“可现在又何尝不是‘世味年来薄似纱’?”这首《临安春雨初霁》是南宋诗人陆游的晚年之作,写的是世态炎凉的时局。   世态炎凉,何尝不是现在一般情况……   明诚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大哥,这是那个向山铁也的资料。”他把一份档案递给明楼,“出生于军事之家,十七岁入伍,二十五岁成少佐,三十岁就升成大佐。这人尚武,更喜欢枪,可以说是嗜枪如命。”   明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人是南京那边派过来的,看来是南京那边对藤田失了点信心,所以才会派他过来,说是辅助,实则分权。”   “可是他一来就不给藤田面子,没有这个必要吧?”明诚蹙起俊秀的剑眉,这个向山一到上海,就将原本藤田给他安排的欢迎晚宴推迟了一个礼拜,说是要用一个礼拜的时间了解上海,认识更多的人,才能让晚宴办的更有意义。虽说这也有道理,可是当众驳回,似乎也太不给藤田面子了。   明楼转身走向一旁的沙发,“确实,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顿了顿,似是沉思,良久,又道:“不过、武人脾气,也不为过。”   明诚依旧跟在明楼身后,“你的意思是,这个向山这个军人比藤田这个特工要来的好对付?”   明楼捏了捏眉心,向后靠进沙发里,“这也不好说,接着看下去吧。”   明诚点点头,沉默好一会儿,蓦地抬起头来,“大哥,你说毒蜂今天跟你提了刺杀藤田的计划?”   明楼原本阖上的双眸再一次缓缓睁开,眉头依旧是皱成一个“川”字,“我这次真是有点搞不懂他……”他停了停,又说:“虽说他这次说的有理有据,反而让死间计划顺理成章……可万一中间出了漏子,可能会毁了他的死间计划,这一点他肯定不会没想到……”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藤田?杀藤田对他没有一点好处。”明诚说。   明楼抬手捏着下巴,“他一开始说……藤田在派人跟踪大姐?”他顿了顿,倏地抬起头来看向阿诚,“我记得你的人在暗地里保护大姐?”   “是。”明诚回答,“但应该没什么特殊情况,不然他们也不会不来告诉我。”   “大姐……”明楼暗自嘀咕,“王天风……王……”明楼蓦地抬起头,正对上明诚的眸子,两个人都是一样震惊的表情。   “大哥,你是说,王天风……是那个男人?!”明诚打破沉静。   明楼复又低下头去,以手扶额,低声自问:“会不会是他?”明楼努力地回忆他与王天风认识以来所有的经过,看似毫无破绽,却明明是有玄机的……明楼想起在巴黎时与王天风相处的日子,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起他的家人,当时明楼也没在意,如今这么一想,不是没可能……   王天风的年龄与明镜相当,算算时间,也确实符合……   那么,当初大姐爱得那么深的男人……就是那个疯子么?   “如果真的是他……”明诚感慨,却又疑惑:“那他当初又怎么会抓明台?”   明楼却是忿忿地说:“如果真是他!他怎么敢抓明台?!明台对大姐来说是这么宝贝!他……”明楼顿了顿,似乎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望着阿诚,“他走的时候,明台还没有来……他大概只知道这是我们明家领养的孩子……他要保护的,是我……”明楼说着低下头,似乎一切都理得通了。   明诚疑惑地看着明楼,依旧不明白,“那又能说明什么?他远可以找别人,为什么要去碰明台?!”   明楼却摇着头,轻声说:“他这次来说,他要替明台去死。”   明诚望着已经开始头痛的明楼,明白过来,“他看到大姐那么疼明台,所以,决定改计划?”   明楼扶额点点头,“他改了计划,他不脱身了,他要让明台杀了他。用他的死来换日本人的信任。”   书房里安静得仿似只能听到两人之间的呼吸声。   窗外依然下着雨。   ***   自从知道桂姨的身份之后,明镜便在日常生活中多了一个心眼,没有特意去表现什么,却在楼诚二人需要配合演戏的时候尽力配合。   “大姐,明台这两天怎么样了?”看着早餐饭桌上依然没有明台的身影,明楼问道。   明镜原本想说明台这两天开始往外跑,不知道去哪,想问明楼知不知道,眼角却瞥见桂姨端着包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便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说:“锦云的事对他的影响不小,不过,我现在想了想,这样也好,过段日子,你想办法,把他送回港大去吧……”   明楼会意的点点头,“看来向山大佐的欢迎宴他是去不了了……”明楼叹气道,仿似明台去不了有些可惜。   “向山?”明镜想起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她记得那天在火车上的日本人,好像是叫向山什么的。   明楼惊奇于明镜的表现,对着她微微颔首,“是,新从南京过来的向山铁也。”明楼看着转身准备向厨房走去的桂姨,又道:“这可是个大人物,这次来是到特高课帮忙的,明台去不了,真是可惜了。”   明楼的话本是对着桂姨说的,听到明镜的耳朵里却又有了别的打算。向山铁也,是南京派过来到特高课的,特高课……   见桂姨走远,明镜压低了声音问:“你们了解这个新来的向山铁也么?他对你们会不会造成危险?”她从来不会去关心日本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关心的至始至终都是她的三个弟弟的安危。   明楼喝了一口粥,低声说:“暂时没什么情况,但以后也不好说。”明楼捏着调羹搅了搅自己碗里的粥,又道:“我们手里查到的他的资料不多。”   听明楼这么一说,明镜大致明白了,这个向山和藤田一样,不好对付。但以前只有一个藤田就要他们兄弟二人殚精竭力,如今又来一个向山,明镜把目光移到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却还皱着眉头想事的两兄弟身上,看来他们两个的压力不小。   喝着粥的明楼抬起头来,正要说话,一声“大姐”刚没,便听明镜声音清朗地道:“不如让我去看看吧。”   明楼原本并不想她去掺和这趟浑水,但想起王天风那天也要去,如果大姐和王天风真有什么,他想他一定能探出究竟的。   见明楼若有所思的模样,明镜继续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都平平安安,现在既然……”她顿了顿,仿似叹了一口气,既然他们三个都已然跳进了这火坑里,她又能怎样呢?她接着说:“我也没什么能做的,去了也不过是替你们挣点人心,不至于让别人说了去。”   明楼微微点了点头,对坐在身旁的阿诚吩咐道:“既然这样,那明天晚上你照顾好大姐。”   明诚点头。   ***   特高课   “那个王天风查的怎么样了?”藤田坐在椅子上问站在他面前的高木。   高木将手中的资料递给藤田,用日语道:“他这次是和他的妻子一起来上海的,他的妻子在一家诊所做医生,资料上说他是来上海做生意的。不过,他来上海之后,只参加过几次商会的聚首,并没有实质的业务交易,另外……”高木停了停,又接着说:“我们发现,他似乎和明氏企业的明董事长有些关系。”   藤田从资料中抬起头来,“你是说……明楼的姐姐明镜,和这个王天风有关?”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他是有妻子的么?”   高木点头,“但我们派去跟踪明镜的人回来说他们有一次跟踪明镜,却发现她一直跟着王天风,后来他们还跟丢了。还有一次是我亲自跟着去的,在王天风妻子的诊所门口,我看见明镜和王天风,从明镜的表情里,能看出他们两个之间一定不简单。”高木坚定地说。   藤田凝视了高木一会儿,声音沉沉地说:“这个王天风不简单,要查他的底,说不定可以从明镜下手。”他说着眯起眼睛,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大计。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对着藤田报告:“明长官家除了明长官的弟弟明台不到,其他人都会出席向山的欢迎宴。”   藤田眼睛一亮,勾起嘴角,对来人道:“你去给上海商会的人都发几张邀请函,另外去给王天风也发两张邀请函,就说晚宴请上海商界的朋友还有家属一起相聚。”他抬起茶杯,饮了一口,笑道:“既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关系,那不如试一试。”   高木有些疑惑,只见藤田缓缓走到他身边,贴近他耳边道:“去准备一些药,我倒要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妻子和另一个女人,他会选择谁。”   第八章 晚宴(1)风镜楼春   柳眉杏眼,肤白胜雪。   长年未换发型的明镜,下午的时候让阿香陪着去做了个头发,微微改了样式,短短波浪纹贴着鬓角,既显得风情万种,又不失高贵端庄。   明镜穿着深紫色的露肩长裙下楼时,明家三兄弟外加阿香桂姨纷纷瞪大了眼睛。   明镜倒不理他们的惊讶目光,兀自走到沙发处,将之前搁在那的一件毛绒白色披肩披上身,遮笼住两条碧藕般的手臂,保暖的同时又增添了几分美色。   “大姐,这不是……”明楼迈步上前,指着明镜的紫色长裙。   那条裙子是早些年明楼从法国寄回来的,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可明镜这些年几乎也没机会穿它,便一直搁在衣柜里,如今要去参加向山的欢迎晚宴,明镜对着衣柜想了良久,终于还是穿上了这条。   “不就是三年前你送我的那条么……这些年都没机会穿它,前些天整理衣柜的时候看到了才想起来。我今天还特意去烫了个头发来衬它呢……”明镜低头瞧了瞧自己,“怎么了,不好看么?”说着又拿出自己的小镜子照了照,“哎,是老了,穿不出了……”   明楼赶紧摇头,“哪里,大姐的身材一直没变,还和三年前一样。”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明镜,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漂亮。”   明诚也拢了拢自己西装,上前夸到:“是啊,大姐穿这条裙子真美。”   明台的情绪这几日已恢复得差不多,听明诚这么说,从沙发上跳过来,“我大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一样好看!”说着拉过明镜的手臂,“大姐,你的手臂还和以前一样滑。”   明台倒是没多想,只想着他小时候就喜欢拉着大姐的手臂,明楼明诚却轻咳出声,只听明楼道:“好了,明台你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又转头对明镜说:“大姐,我们该出发了。”   明镜点点头,对明台嘱咐道:“你大哥说的是,你在家别闯祸啊。”   明镜是意有所指,有只孤狼在家,明台可不能露出什么端倪。   ***   名流汇聚,灯光流转。   明家三姐弟的到场无疑是一个焦点。楼诚兄弟一个是新政府的一把手明长官,一个虽只是秘书长,却能力非凡,这次两兄弟带着自己的姐姐,一向不爱出席晚宴,却掌管着能影响整个上海经济命脉的明氏企业的明董事长明镜,出现在晚会现场,自然一瞬之间,目光会聚。   三人到的时候向山还没到,明楼明诚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向山还在给藤田甩脸子。   因为这次晚宴请了不少上海商会的人,所以不少人过来和明镜寒碜几句,不是夸赞她今天明艳动人,气质绝佳,便是说她的弟弟德才兼备,能力出众。明镜也不多加搭理他们,只是朝他们淡淡的笑了笑,以示回应。   自从明镜进入会场,便有几对目光一直锁定着她。   “没想到明董事长打扮一下,还能这么美。”高木站在藤田身后,对着远处的明镜,轻声道。   藤田原本反手覆在背后,听高木一说,似想起什么,抬手划过自己已经全白了胡子,朝王天风的方向瞥了一眼,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高木点头,“准备好了。我们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王天风原本还想着要想办法让明楼去搞几张邀请函,没想到藤田给上海商会的人都发了,自己和陈青雁也得了两张,真是巧了。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准备已久的毒蜂记号徽章,抬眼朝不远处的藤田望了一眼,得让藤田知道他在这个位置,王天风想。   “嘿,你看那边。”陈青雁见王天风捏着红酒杯子思考的模样,抬眼意示了示远处灯光聚集的地方。   王天风顺着陈青雁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正是明镜。其实她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今夜的她比平时多了几分风情,瘦细的腰身配着那条深紫色的裙子,简直是美丽动人,多看几眼都能让他窒息,这是王天风今天对明镜的第一印象。   不对,刚才他的余光里除了明镜,还有一个人!   王天风再次将目光瞥向明镜所在方位时,不禁心头一颤,明镜和向山铁也相聊正欢,仿似是早就认识一般。向山铁也是个怎样的人他不知道,但王天风可以确定的是,像他这样的日本人发起疯来,都是没有人性的。明镜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嘿!”陈青雁轻拍了下王天风的手臂,指了指那被他使劲捏着的红酒杯子,“你再捏下去可要断了。”   王天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声骂道:“那条胖蛇怎么当人家弟弟的?!竟然让自己的姐姐和日本人在一起!”   陈青雁见他一副有气出不了的表情,心里一顿暗笑,“你要是实在看不下去,你去找她跳支舞,不就好了么?”   王天风朝藤田处瞥了一眼,微眯着眼道:“不行,我接下去要泄露我的身份给藤田知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危险引导她那边去。”   音乐声响起,陈青雁望着舞池中和向山跳第一支舞的明镜,她看得出来,明镜虽是面上带笑,却笑得僵硬,仿似没有心,不知为什么,虽然今天明镜精神甚好,可她觉得今天的明镜有些空……陈青雁捏着红酒杯子微微摇了摇,叹道:“如果她知道你为她这般着想,她那心痛的毛病大抵也能好了吧……”   再次听陈青雁提及明镜的心痛旧疾,王天风依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便不会犯上这该死的不治之症!   “去跳一支?”陈青雁指了指舞池中央,提议到。   王天风没有拒绝,他想,是时候引起藤田的注意了。   ***   坐在角落里的明楼望着舞池中各自跳着舞的王天风和明镜,心底暗自为他们叹了口气,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王天风,虽然这只毒蜂极力掩饰,可明楼还是注意到了他时不时瞥向明镜的目光,炙热中带着关心……   看来,他和阿诚的猜测是对的了。   “师哥,看什么呢?”   明楼闻着熟悉的声音抬头,正是汪曼春。   “没什么,只是正好在想,该找哪位美女陪我共舞?”对着汪曼春,明楼虽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宠意。   汪曼春听他这么一说,笑道:“你明长官想找人跳舞还会找不到么?”   她望着明楼,他到底是什么人?十年前他和她之间亲密无间,可他突然离开她去了巴黎,这么多年音讯全无,这次回来又回到她身边,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到底想来做什么?   她想起梁仲春的话,他说,明楼很可能是重庆分子。   重庆?他是军统的人吗?   “还真是没找到,不知道汪小姐愿不愿意陪我跳一支舞?”明楼对上汪曼春琥珀色的眸子,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汪曼春点头浅浅一笑,将四个手指搭上他宽大的手掌。   ——其实重庆的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这个时局,我们这样的身份迟早没好下场,如果能好好和他相处,也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   ——想知道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你?看看他钱包里的照片吧,钱包是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口袋里,如果他真的在意你,一定会放你的照片。   这些年来,自己和梁仲春在76号争来夺取,没想到如今他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汪曼春还记得当时她让他拿出自己的皮夹子来,他还真拿出来了,不过那上面可没什么女人的照片,倒是一个男孩子的单人照,应该是他儿子吧,汪曼春这样想。   但是该怎么去看明楼的皮夹子呢?   跳完舞,明楼和汪曼春回到座位,明楼能感觉出来,她是想灌他酒。他也不揭穿,只是喝几杯,佯装自己不胜酒力,微微醺了,倒想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见明楼醉醺醺地斜靠座位上,汪曼春小心翼翼地伸手进他的胸口,拿出他的皮夹子,拿到手里却不敢打开了。   明楼知道她拿的是钱包,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定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便继续装醉。   明楼的钱包里放着的照片是明家的全家福——明镜、明楼、明诚和明台,没有她。她心里一阵失望,却见那照片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她抬眼瞥了眼明楼,将照片取了出来。   原来全家福的背后还有一张照片。   是她年轻时候的相片。   她的心一抖,他的心里是有她的,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怎样……   她将照片拿在手里抚了抚,照片是十几年前的,虽一直被他放在皮夹子里,却也开始有些泛黄褪色。   她正想将相片按原来的样子放回去,却在翻过自己的相片时看见那相片的背面赧然写着两行字——   曼曼英姿,   如沐春光。   心、突然似漏了一拍。这一刻,她比从前知道她的师哥喜欢她那时更兴奋。   十年前,她知道她爱她的师哥,她的师哥同样喜欢她。   如今,她知道她依然爱明楼,而明楼、也还爱着她。   或许是太高兴了,泪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恰巧落在了明楼宽大的掌心,曼春伸手握向他的手掌,俯下身子靠在明楼的肩膀上,低声说:“师哥,不管你是谁……”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爱你。”   我何尝不爱你。明楼在心底说。   第九章 晚宴(2)计中计外   陈青雁的裙子很长,背景音乐快停的时候,她长腿一勾,顺势拉了王天风一把,王天风身子前倾,脚下一个不稳,眼看两人就要一同倒地,他抬腿弯曲扎成马步,降低了重心,这才稳住,又抬手一把拉起怀中的人。   音乐声停,一个伉俪情深,舞毕深吻的画面便定格在舞池之中。   四周掌声响起,王天风陈青雁对视着弯了弯眉眼,效果达到了。   如此一来引起了藤田的注意,他再留下毒蜂记号章时,藤田自然而然会怀疑到他头上,那么这个诱饵也便成功抛出了。   明镜原本就没有和向山跳舞的兴趣,奈何今天是他的主场,而自己的两个弟弟也都在他之下,还有明台,自从锦云出了事之后,她就一直对明台放心不下。这三个弟弟,一个个都在日本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过着日子。   这便是明镜在听到“向山铁也”这个名字时,决定要出席这场晚宴的一个重要原因,她的弟弟们需要日本人的信任,特别是这个向山铁也;同时,她若和向山打好关系,摸清他的底细,那么对明楼他们伪装的进行也会带来诸多便利。   所以今天向山走近她,和她搭讪时她才没有拒绝,还答应了陪他跳第一支舞。   向山很绅士地搂着明镜的腰,“原来你叫明镜。”向山的声音低沉而浑浊,从她的头顶传来。   她抬起如杏的眸子,冲着眼前的日本人明媚一笑,脚下的步子却依旧迈得很稳,“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高官。”   向山爽朗一笑,颇有军家的豪气,却在下一秒将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让她更贴近他的胸膛,“你今天比我第一次见你,还要美……”   他在她耳边吹着气,音色里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明镜的身子一颤,红润的唇瓣在灯光之下愈加娇艳欲滴。   “你是在怕我么?”向山感觉到她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望着她有些闪烁的眸子,仿似看到这个女人除去坚强外表之后的样子。   明镜正要说些什么反驳他,却听见周遭响起了一阵掌声,循声望去,正是王天风和陈青雁在众目睽睽之下、华丽灯光之中,深情相吻的场景。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   明镜抬手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那日他将他的那一只给她,她没要,掉在了地上,他也未理,只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良久,终究弯下身子,把那枚戒指捡了起来,装进自己的钱包,而她的那枚,他二十年前送她的那枚,她却一直戴在右手的中指上……   也许是习惯,又或许是忘了吧……她竟一直没有摘下来。   那么多年,尽管她时常抚摸,金色的戒指却从未褪色,她想要将那枚戒指退下,却发现、戴了这二十年,一时之间,竟已拿不下来。   她心中一痛,物比人长情……   明镜咬了咬牙,使劲将戒指从中指上转了下来,塞进了钱包,和他的那枚一起……摸着中指上留下的一圈印子,她想,这也算是给他们的当年,一个结局吧。   尽管,这个结局,她始料未及,尽管,这个结果,她并不欣喜。   但至少,该结束了。   其实早就结束了,不是吗?于他而言早就结束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罢了,她还傻傻地等着,等着那个根本不算是诺言的誓约,等着那个她这辈子唯一、唯一爱过的人……   眼眶中莫名的湿润了,明镜阖下眸子,让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她原以为自己释然了,却原来,终是没有做到……   这二十年,她都在等。   是他的存在,让她有了等下去,熬下去的念力。   可一朝梦碎,她突然不知道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去做什么?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向山的声音打破她所有的悲伤情绪,不,她还有她的弟弟们,她还要为他们守下去。   明镜摇摇头,勉力地弯了弯嘴角,抬眸看了向山一眼,说:“我的胃有些不舒服,我去那休息会。”她指了指一旁角落里的沙发,示意向山自己想静静地歇息会。   向山点点头,“好,你先去坐,我让服务生给你倒杯热水过来。”   明镜原本想告诉他不用了,她只想一个人休息会,可她还来不及阻止,向山已然朝不远处的服务生走去了。   角落里的藤田芳政眯着眼睛望着王天风和陈青雁,他们两个的感情是真的?那么,明镜呢?他又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明镜身上,可随即又看到正端着热水向她走去的向山铁也。难道是自己估摸错了?   “高木,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藤田转身问在他身后的高木,指的是给王天风下药的事。   “已完成,没有露馅。”高木说。   “很好。”藤田将目光再次移到王天风身上,这个男人有着其他上海商会男人没有的气质,是一种军人的感觉,对,藤田的直觉告诉他,王天风是个军人!   军人?!   “药效没有那么快。”藤田芳政望着王天风说,接着又看到明楼由汪曼春扶着离开了会场,又想到些什么,附在高木耳边吩咐道:“你去安排明诚办个差事……”   ***   王天风望着不远处的明镜和向山铁也,虽然那个角落灯光幽暗,他还是能看到她,他看到向山递了杯水给她,是不舒服吗?   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喝了向山给她的水,她不知道日本人很危险吗?!还好有明楼和明诚陪着……王天风四处搜寻了一下,竟然明楼和明诚一个都没看到,他们都去哪了?!他们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么?!   “该走了。”陈青雁看着望向远处的王天风,提醒道。   王天风还在四处张望,企图找到明楼或是明诚,哪怕是明台在也好,可是他们一个个的都去哪了?!   “你先走,我还有点事。”他对着陈青雁说。   陈青雁皱了皱眉头,道:“你一个人不安全。”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王天风转回头朝陈青雁微微点了下头,“你放心,藤田不会这么快过来的,我放的饵不会让他这么快发现,要是太容易了,反倒让他怀疑了。”   陈青雁无奈,只能允他,“注意安全。”   明镜原本想休息一小会儿就让阿诚送自己回家的,可当她遣走了向山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阿诚,连明楼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又有什么任务要去做了?非得赶在这个时间么,也不知道先送她回去?!   明镜拎起包,起身打算出去看看有没有黄包车。   会场里人声鼎沸的,倒也不觉得冷,可刚走出大门,便觉一阵阵冷风袭来,冻得她赶紧收紧了胳膊,正要朝不远处的黄包车招手,却被身后一个强有力的臂腕拉了过去。   明镜一吓,在这里要是发生什么事,明楼明诚可都顾不上她呀,“唔~”她使劲想挣脱,却听那人用低沉纯澈的声音说:“是我。”   这个声音明镜是不会忘的,知道是王天风,明镜也就没有再挣扎,跟着他去了后巷。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后巷里没有其他人,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音色听上去尽量平稳。   “怎样?”灰暗中,明镜静静地眨了下眼,反问。   “你怎么认识那个日本人的?你怎么可以随便就和那个日本人在一起?你怎么不想一下就喝那个日本人递给你的水?”王天风觉得全身热,他觉得他真是要被眼前这个女人气疯了。   “什么叫我随便和一个日本人在一起?”她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心里憋了很久的委屈似乎突然之间就忍不住了,“王天风,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和别人在一起?!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再说,就算我和别人在一起,你又管得着吗?!你是凭什么来管我?难道就允许你和别人花前月下吗?!凭什么?!”   明镜颤抖着双肩,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脆弱。一时之间,王天风竟是一语不发,大概是不知说什么把。是他忘了,他只想着如何引起藤田的注意,却没想到那一幕也到了明镜眼里,而且还生出这样的意思来。   “你和她再要好,你有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在我面前这样表现吗?你就怕我看不出你们两个有多相爱是吗?你是想提醒我不要痴人做梦了,是吗?王天风,我告诉你,我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影响你们,你,放心好了。”她顿了顿,也不理形象,就这样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着说:“我明镜对你、王天风,所有的感情,从二十年前到现在此刻,一干二净,我和你,再无……”   她想说“再无瓜葛”,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吻住,他的舌尖强悍而蛮力,长驱直入。   明镜被他逼到墙角,动弹不得,只能奋力地想要推开他,却还是无济于事。“王天风!唔~”她想说话,可是他的吻却让她说不出一句话,他一手抵着墙,一手搂住她的脖颈,不停地向她索取。   王天风觉得全身上下不正常的热,明镜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乘他松开她的唇,她便立马问:“你,怎么了?”她刚才几乎被他吻得窒息,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使是二十年前,都没有,以王天风的性子,他绝不会这么对她。   “你走,快!”王天风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个不小心被人下了药,他使劲摇了摇头,对着明镜低吼,“你快离开这!走啊!”   明镜此刻却呆住了,她能看出他有多痛苦,可是,自己……他爱的不是她,她想,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都能镇定住,发现她并不是陈青雁,还让她走……   她是该走的,毕竟她刚才还说她和他已经一干二净、再无瓜葛了。   可是、她却不敢走,她怕她一走,他就会有危险。他的身份本来就危险,他又为什么要来这个日本人举办的聚会,他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阿镜……”朦胧中,王天风的意识渐渐迷茫,他一把拉住明镜的胳膊,熟悉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滑,“阿镜,别走……阿镜,等我回来……”   明镜听着他的呢喃,泪再一次不听话的掉下来。   王天风,为什么在我决定彻底忘记你的时候,你要和我说这些……   既然你的心没有变,你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好痛……   这样寒冷的夜,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他将热量传递给她,不知是谁的汗,又或是泪,滴在了彼此的心上,炽热得、将他们彼此的心一烫。   第十章 晚宴(3)夜不凉   阳光微曦,清晨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窗帘射了进来,没有夏日的张扬,只有淡淡的温暖沁人心脾。   王天风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昏暗的房间让他本能的警觉,却在侧身时发现了身旁的明镜,她睡得并不安稳,如柳的眉头微微蹙起,王天风竟情不自禁地想要抬手将她的眉头抚平,有什么事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这样愁眉不展。   昨夜的记忆渐渐清晰,他想起昨晚他看见她和向山那个日本人在一块,后来见她一人走出会场,他便一路跟着出来,一来没有明楼明诚在她身边他不放心,二来他想劝她不要靠近日本人,虽然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今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管她的私事。   再后来是他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全身发热,眼前的她,则更是让他难耐。他渐渐听不清她的声音,只瞧见她那抹着淡淡唇膏的唇瓣一张一合,他将她逼到墙角,一口吻上她的唇,极力地索取她口中的芬芳。   他感受到怀中的她在奋力地抗拒,他努力让自己醒神,他对着她低吼,让她走,然而……他望了周遭的环境一眼,又侧头凝睇着此刻睡在他身旁的明镜,突然有些片段式的记忆冲进脑海。房间里,衣裙散落一地,他们……   “天风……”他听见她的声音,以为她醒了,立马阖上眸子,佯装沉睡。   “爸爸……我求求你,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他还在等我……”   梦里回到从前,父亲将她关在房间,不让她出去见王天风。   再次听到她的梦呓,王天风缓缓睁开眸子,那张因岁月流逝而愈加成熟精致的脸映入他的心底,他想起二十年前,他和她相约,可他却在杨柳岸边等了整整一天,未见她的影子。   后来再次见到她,她已经是明氏企业的董事长,而他也在学校的一次社团会议后决定投身前线,为祖国献身。   他约了她见面,是他们从前常去的地方,假日公园附近的河岸边,杨柳依依,却不似曾经般温柔缠绵。   他说他要走,她咬着自己的唇,许久才朝他点了点头,抬眸望着他,“保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有着一份身为董事长该有的稳重。   他把祖上留下来的那对金戒指拿了出来,将其中较小的一枚递到她手里,“这是我家传的东西,前些日子我去金铺按着你的尺寸改了,原本是想在上次约你时给你的,可……一直没等到你……”他的心底其实有些埋怨,她现在已经是明氏企业的董事长,哪里还有心思在意他,一个无名无辈的小卒子。   “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旗袍,他看见她单薄的身形在风中抖了抖,甚至像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见她的模样,他便心疼了,他说:“到时候如果我还活着……”   他早该注意到的,那天出来,她的面色很差,即使化着浓浓的妆,依然遮不住她眸中的疲倦。他早该知道的,那时候她的身体状况一定差透了,如果当初他没走,或是他可以关心地提醒她去医院,督促她保养好身子……也不至于落下了如今这样的病根。   “不要走……”她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看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在梦中呢喃:“可不可以,不要走……”   原来她是这样不希望他走,只是,当年当着他的面,她只说了一句“保重”。而如今却在梦里,一遍遍地说着“不要走”。   王天风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纠结到了一起,心疼到难以呼吸。阿镜……其实当年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看着明镜的睫毛微微颤动,王天风知道她快醒了,他又默默闭上了眼。并不是他不想负责,而是他如今不能再去牵扯她的感情,因为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了。   明镜从那个旧梦中醒过来,闯进窗帘的那缕阳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挣扎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   王天风还未醒,房间里安静得很,除了那闯进来的阳光,便只剩下他和她之间的呼吸声……她凝视着他的睡颜,他老了,眼角有着明显的纹路,岁月终究在他们的脸上都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   她隔空描摩着他的轮廓,从眼睛到嘴唇,再从眉毛到细致的纹路……   她曾幻想过某日清晨醒来,睁眼便是他的俊气的轮廓……她想着她一定要捏捏他的脸,谁让他就脸上肉多。   然而此刻,她却只是隔空描绘,终究没有落下手去,哪怕只是轻轻一抚都没有……她生怕吵醒他,她能想像此刻他若醒来看见她,那是怎样的情景,他还有一个妻子……   更何况,如今的她,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昨夜的情形仿似还在眼前,他在迷离不清的时候,口中呢喃却是她的名字,他说:“阿镜……别怕……”他说:“阿镜……我会保护你的……”   她想起他强劲有力的臂腕,还有那一声声在她耳边的低吼。她抬手点在自己的唇上,昨夜的吻,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   小心翼翼地离开床褥,捡起地上的裙子穿上身,转头又看了床上的他一眼,从钱包里拿出了那两枚戒指放在了床头柜上。   “世道苍茫,好好保重。”她凝睇着他说,声音轻得仿似只是说给自己听。   天风,如果,将来还有缘,你再把它戴到我的手上,好么?   几乎是没有再回一下头,她便开门离去了。   明镜,原谅我。王天风在心底暗暗地道。   ***   特高课的办公室里,藤田拿着那枚毒蜂记号章仔细地查看,又递给一旁梁仲春和汪曼春分别看了看,“你们怎么看?”他问,花白的眉毛如剑般挺立,琢磨着这眉记号章的真实性,还有可信性。   “没错,是毒蜂的东西。”汪曼春微微抬首,对着眼前的日本人回答到。   今天一早,她刚回到76号,就被梁仲春拉着来了特高课,说是藤田找他两,汪曼春有些不情愿,毕竟昨晚和明楼在一起的光阴太美好,她不想这么快就又回到这强压的工作中,奈何,正如明楼所说:“她是个女人,再强的巾帼英雄,也不过是依附在强权下的一翼罢了。”她的权力是日本人给的,她的命也由日本人掌控着,她的选择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梁仲春眯着小眼睛佯装仔细端看的模样,也点点头,“应该是,如果是假的那也造的太像了。”说着他还咧嘴笑了笑。   梁仲春并不是个完全良心泯灭了的汉奸,他从来不随意杀中国人,因为他知道,抗战会胜,而像他这样的汉奸,不会有个好下场。然而世道如此,他怕死,同样怕穷,这是他抹之不去的人性中的弱点,他承认,却也不愿改,他觉得,人总该有点缺点,况且怕死怕穷也是人的天性。他总想,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一定是个不错的生意人,毕竟他只想过安逸的日子,谁想着整天打打杀杀的。   “那么……王天风是毒蜂?”藤田默念这王天风的名字,他是昨天在王天风离开后在他坐的位置的椅子底下发现的这枚毒蜂记号章,他想,很可能是因为被下了药,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小心的留下这么重要的东西。发现这个记号章时,藤田立马想找到王天风,抓住毒蜂可是大功一件,却发现晚会上已经没了王天风的身影。   想起昨夜的晚宴,藤田的唇角再次勾起,王天风和明镜……他是看着王天风跟着明镜出去的,而且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看来,他们之间确实有感情,那么,想要抓住毒蜂,便可以从明镜下手了。只是,明楼那边……?   “谁?”汪曼春听到“王天风”这个名字时一愣,他隐约记得昨夜明楼在睡梦中呢喃时喊过这个名字。   昨晚,见明楼已醉的厉害,她便扶着他去了酒店,照顾着他直到夜深,他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她才和衣躺在他的身旁,相伴入眠。半夜的时候她听见明楼在唤她,以为他醒了,却发现原来只是他的梦呓,她微微一笑,她的师哥梦里都是她。可后来明楼原本展开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又喊出了两个人的名字:“王天风,明台。”最后还叫了一声“大姐”。   除了“王天风”,其他人她都认识。   那么,王天风是谁?明楼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汪处在听过王天风这个人么?”藤田看到汪曼春的异样,探寻地问。   汪曼春佯装思索的样子,说:“好像在哪听过,但是不记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她知道如果她回答“没有”,藤田这样老谋深算的狐狸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梁仲春睁着小眼睛瞥了她一眼,解围道:“我也好像听过,大概是76号里的人提过,想来这只毒蜂的影响力不小。”   藤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两个走吧。”   看着两人离开,藤田又开始了策划,明楼现在在政府里身居要职,不好得罪,他不能无凭无据就去用明镜引王天风,那么……如果是……明镜自己来呢?   想到这,藤田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第十一章 互探心事(明家小日常)   明镜回到明公馆的时候,家里已经炸开了锅。明镜远远地便听到了三兄弟的争吵声。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为什么大姐跟着你们去却没跟着你们回来?!”明台还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有些乱,估计是大早上听到她不见了的消息,他也不顾形象地直接下楼来了。   明楼看向明诚,“昨天你去哪了?不是让你照顾好大姐的吗?”明楼倒不是担心,大姐说不定和王天风在一起,再怎么说王天风一定会保证大姐的安全的。   明诚眉头微蹙,“昨天藤田的人说是给我任务,让我出去转了一圈,等我回去的时候大姐已经不在了。”明诚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就没想到藤田这出是个调虎离山呢?   “藤田?!”一听是可能是藤田的阴谋,明楼和明台立马警觉起来,还未等明楼说话,明台便怒气冲冲地对着他,“他有事,那你呢?藤田还会派你去干些没用的小事吗?”   明楼语塞,昨晚他看到大姐有阿诚看着,想着必然不会出事,所以安心地和汪曼春一起去了酒店休息,谁知道等到他今天早上回家,大姐还没回来!   “我昨天……”   “你昨天怎么了?难道明长官是被女色迷住脱不开身了?!”明台在家最受明镜的宠,自然也十分心疼自己的姐姐,明镜以前可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这次一夜未归,而且现在都大中午了还没回来,他自然是急坏了。   “怎么说话呢?”明镜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门外传来,三兄弟同时朝她望去,只见她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裙,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三兄弟。   明楼眼尖,“大姐你的脚怎么了?”平时明镜走路要有多气势就有多气势,而现在虽然走得一步一步端端正正,不过总是有些奇怪。   “没怎么。”明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兀自坐进沙发里,时不时伸手揉揉脚踝,王天风那个男人真重,昨天就是扶着神志不清的他去酒店,才会不小心扭到脚的。   明楼看她那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姐姐啊,“阿香,把大小姐的拖鞋拿过来。”   明镜被看穿,也便顺势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又朝明楼明诚斜视了一眼,没好气地道:“谁让你们到后来一个人影都没有,车也没留下一辆,害我要走回来。”明镜又揉揉自己的有些红肿的脚踝,真是,难得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要走这么多路。   明镜没有说谎,她倒确实是走回来的,从酒店到明公馆。   三兄弟呈呆滞状,明楼靠近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大姐,您走了一夜加一上午……才回来的呀?”   明镜知道他肯定是要问自己昨天晚上在哪里,便道:“昨晚我要回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去哪了,我看天那么黑,就只好一个人先找家酒店住一晚啦。今天早上才走回来的。”   明楼似信未信地点点头,没再说话,看来大姐是不想说,既然大姐没事那便好了,倒是明台不识趣,坐到明镜的另一边,睁着大眼睛一边说一边给明镜敲腿:“大姐辛苦了。”明镜刚要夸他懂得疼人了,却听他又道:“不过大姐,你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黄包车吗?”   明镜一脸黑线,抬手拍掉他正搭在自己大腿上的双手,啐道:“你这小孩子,拉黄包车的也要回家睡觉的呀,昨天那么晚,哪还有人呀。”   明镜只想着如何解释昨天晚上,却没想明台又问:“大姐,那现在大白天的,你干嘛自己走回来啊?”   明楼明诚对视一眼,亏得他是大姐最宠的明台,要是他们两个,怕是已经被大姐那凌厉的眼神凌迟了。   不过明台倒是问到了点子上,明镜今早确实没想到坐黄包车,一来可能是昨夜的事情她还未缓过神来,二来大概是她不想那么早回到家吧……明镜心里这样想。   明镜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听见外边有个日本人走进来,正要开口骂明楼,怎么在新政府还没威风够,还要把日本人带到明公馆来?!   却听那日本人对着她道:“明董事长,我是向山大佐的助手,向山大佐说昨晚见明董事长身体不适,所以特命我把这些胃药送过来,希望明董事长身体康健。”   明镜一愣,才想起昨晚她为了摆脱向山铁也,确实说了自己胃不舒服,没想到他还当真了,还寄了药过来……可他也不想想,他送过来的药她敢吃吗?   明镜也不为难那人,只是接过药说:“好的,替我谢谢你们大佐。”   见那个日本人走远,三兄弟才围了上来,明楼看着明镜手里的那盒子西药,严肃地问:“大姐,你昨晚到底在哪?”   明镜不耐烦,更不想解释,“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有什么好问的。”说着便转身上楼去。   三兄弟对视一眼,决定派遣三弟毒蝎上楼刺探军情,明台表示接到上级指令,一定不负众望完成任务。   明镜回房把衣服脱了,换上睡衣,便躺进床里准备睡一觉,昨天一天太累了,此刻她真是身心俱疲,可谁知她刚要躺下去,却见明台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她埋怨道:“怎么都不知道敲门?”   明台无赖地笑道:“大姐……到你这里来,我从来不敲门的。”一副他不敲门他有理的模样,让明镜拿他没办法。   明镜见他一副死守阵地怎么都不走的表情,她无奈道:“怎么,他们两个不敢来,倒派你来盘问我?”   “大姐,我们都是关心你嘛。”明台在明镜面前,最拿手的就是卖乖,说着把茶水递到她面前,“大姐,喝茶。”   明镜接过杯子吹了吹,宠溺地斜了他一眼,“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我昨天就是住在酒店里。”   “和谁一起?”明台坐到明镜的床沿上,接着问。   “和……”明镜差点脱口而出‘和谁在一起你们都不认识’,还好及时刹住,差点就掉进这个鬼灵精的弟弟挖的坑里。   明镜低头喝了一口茶,道:“当然是我自己,你们想我和谁在一起?”抬头正见明台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有些疑惑地问:“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脏东西么?”明镜这才想起自己都没洗把脸,脸上的妆还是昨晚的!   “姐……你的,脖子上……怎么了?”明台虽然不大,却也是成年男人,刚才在楼下明镜穿着毛绒披肩倒是没觉得,现在换上睡衣,脖子露了出来,那上面明显的好几个印记……   明镜一吓,立马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镜子照了照,竟然这么明显?!明镜在心里把王天风暗骂了一通,咬哪里不好,干嘛那么喜欢咬她的脖子?!   转头见明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等回答,明镜的脸立马红了起来,尴尬地找了个还算是理由的理由,“可能是昨天晚上在路上被虫子咬的。”   明台表示才不相信,虫子咬可不是这样的,到底是哪个男人欺负我大姐?   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明镜决定转移明台的注意力,想起明台相片上的那个女孩子,明镜问:“明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姐姐?”   “哪有,明明是大姐你有事瞒着我才对。”明台不服气道。   “那你告诉姐姐,这几天你总是拿着一张相片,我看过,那相片上的女孩子不是锦云。”明镜拢了拢自己的棉质睡衣,抬起如水的眸子凝睇着明台。前些日子明台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她也不好跟他提,如今见他的精神已经恢复,明镜才想起这档子事。   “大姐……”明台依旧是不想多提的样子,却蓦地抬起头,对着明镜道:“姐,要不你告诉我昨天你和谁在一起,我就告诉你她是谁。”明台心想告诉明镜曼丽的名字也无大碍,最主要是知道大姐昨天和谁在一起!   明镜在心底思量了一番,又抬眸看了明台几秒,才道:“好,那个女孩是谁?”   “她叫于曼丽。”明台说。   “你跟她什么关系?”明镜接着问。   明台想了想,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朋友。”   “她是什么人?”明镜又问。   这下明台可不干了,“大姐,你还没说昨天你和谁在一起?”   明镜低下头,“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和向山铁也在一块。”   王天风的身份是个秘密,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她又怎么能告诉明台。   “姐你不厚道。”明台有一种被骗了感觉,这不是公平交易!孰不知在这家里,大姐说了算,跟大姐可从来没什么公平交易,明楼表示深有体会。   “我说了,你也不会认识。”明镜想,当年她和王天风在一块的时候,连明楼都还小,完全不知道她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当时还没到明家的明台呢?   直到后来明镜才知道,王天风和明台之间,还有师徒这层关系。   明台无奈,不过虽说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至少确定了大姐昨天确实和别人在一起,而那个人不是向山铁也,却是一个大姐至少不讨厌的人……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和那个人干那种事情……明台心里暗想,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楼明诚,炫耀自己的任务成果。谁知明楼明诚听后却是对视一笑,似乎心里早有考量。   明台问他们是不是认识那个人,两人却缄口不言,明台有一种自己被卖了感觉。   第十二章 刺杀藤田   好在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向山铁也都没有来找明镜,明楼明诚兄弟这才松了口气,他们知道他们都是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他们不能再让他们的姐姐和他们一样,他们知道这样都多危险……   明镜自从那日晚宴之后,便一直在家休息,连出门都很少,苏阳来过几次电话,都是让她再去趟诊所,复诊一下,或是就当陪她聊聊天,可明镜都拒绝了。她根本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面目,什么样的心情去见陈青雁,王天风的妻子。   明镜站在窗口望着后院里的墨兰,花是可以随性地任意生长,可人呢?   人有太多的选择,却同样有太多的迷茫。明镜知道自己正站在一条十字路口,而且周边一片迷雾,她一点也看不清了,所以她呆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原以为王天风已经不爱她了,她劝着自己好久,就为了让自己也忘了,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她还有她的弟弟们要守护,所以她决定她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弟弟们一样,为国效力、也和他一样。   火车上遇到向山铁也,她知道向山在关注她,知道向山的身份之后,她去接近他,她知道向山虽已四十多岁,却没有家室,她很好奇像他这样的男人到底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晚宴上,她精心打扮,举手投足之间,既有大家姐说一不二的气势,又有名媛望族明家小姐的风情万种,当她对上向山看她的眼神时,她知道她成功了。   然而,她却还来不及为她的成功高兴……   当她看到王天风和陈青雁深情拥吻时,她的心还是那样痛,她知道她没有真正放下他。接着,王天风出现在她面前,因着被下了药的缘故,对她说出了那些心底里的话,她才知道,其实王天风依然爱着她。   当她把那对金戒指放在酒店的床头柜上时,她很清楚的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希望,有朝一日,王天风可以再把那枚金戒指戴到自己的手上。   只是、陈青雁呢?他不懂王天风为什么要娶陈青雁,难道他一样也爱着她?那王天风对她又算是什么呢?   她摸不清王天风,也摸不清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就如同、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不知道她该继续自己的计划前行,还是该放慢脚步,等看清楚一切,再决定具体走哪条……   冬日如期而至,懒懒的阳光总是弄得人不甚精神,明镜抬手搁在唇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那已然开始西落的太阳,明镜决定回房去小眠一会儿。   刚脱下披肩,便听到石子砸着地板的声音,明镜警觉性地循声找了找,竟在地板上看到一张裹着石子的纸条。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因着父亲的反对,王天风总是以这样的方式约她出去。   难道是他?   明镜刚想去捡,才发现刚才都没有关房门,她想起桂姨孤狼的身份,转身将房门关好锁上,才俯身去捡那张纸。   ——今晚十点,老地方见。   没有署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明镜凝睇着这八个字良久,她记得王天风的字不是这个样子的,王天风的字方方正正,一勾一画都是极其用力的,而这八个字虽俊秀,却看不出他的风骨,明镜想,大概这么多年,他的字早就有了变化吧……   只是老地方?是他们曾经经常约会的地方么?今晚十点?不知道那个时候明楼和阿诚有没有睡?如果被他们知道,他们定不会让自己一个人这么晚出去的。   明镜躺进床里,反复把玩着手里的纸条,王天风约自己出去,是想说什么吗?他要说什么呢?想着想着,竟是没有睡着。   明镜似乎没发现,自从她看到这张纸条,她就没想到过其他人,脑子里就只有王天风。   除了王天风,谁会想到用纸条包着石子扔进她房间来传递消息的主意,除了王天风,谁会跟她提老地方,她可没那么多老地方可以去……   而另一边,王天风正在自己和陈青雁的“家”里,探讨藤田芳政今晚的行程。   “你的诱饵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天他一直在一步一步地搜查你的踪迹。”陈青雁笑笑说,她知道,王天风的计划是成功的,藤田芳政以为自己是一步一步破除线索找到了毒蜂,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迈进毒蜂设下的陷井。   王天风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擦着手/枪,“查到他今晚几点出发了吗?”他问,声音沉稳澄澈,似乎是信心在握。   陈青雁听着电报,一笔一划地记录,良久,她割下耳机,把情报递给了王天风,“今晚九点半,特高课出发。”   “九点半出发……”王天风估摸着算了算,“那大概十点钟会到目的地。”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把地点定在这个地方?”陈青雁是指假日公园对面的河岸边。   王天风眸色深远,“我对那里的地形熟悉,就一条路,旁边就是河,他跑不掉。”确实,这样的环境,就算他藤田的特工里训练出来的,也没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只是,真的只有这些原因吗?王天风摸着胸口的相片,他想,在这些年,他最怀念的地方被抓,进入死间计划,大抵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万一他跳河呢?”陈青雁问,如果跳河,他不就可以游走。   王天风一笑,“现在是冬天,你也知道上海的冬天有多冷,要是他年轻的时候还能在水里撑上一会儿,就他现在这副老骨头。”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不会给他机会选择跳河的……”   陈青雁见他信心十足,也便放了心,但又想到他此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心里难过,“疯子,保重。”   王天风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抚了抚她的肩,说:“离间计划和死间计划成功的时候,记得告诉我。”顿了顿,他握着枪的手紧了紧,又低沉又平稳地说:“抗战必胜。”伸手进胸口的西装袋子,掏出了那张发黄了的旧相片,打火机一按,陈青雁看着相片上扎着麻花辫,穿着贴身旗袍的女子渐渐熔在了烟灰缸中。   火焰不高,却熏得人眼迷离,陈青雁抬头正见王天风红了的双眸,她想说些什么,却也知道,此刻没有什么比安静更能安慰他。   ***   九点四十的时候,明镜小心翼翼地下楼,瞥了眼明楼的书房,没听到太大的动静,她想,可能他们都睡了吧,明镜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推门走进了黑夜里。   她的动静并不大,但明楼和明诚还是知道了,吃晚饭时他们就看出来了,所以故意装作今晚早睡的模样。只是他们不知道大姐除了王天风,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和向山铁也有关吗?还是黎叔或是苏医生交代给她什么任务?   总之,让姐姐这么晚一个人出去,他们不放心,但是与其阻止明镜,不如跟着她保护她。   楼诚兄弟为了避免明镜发现自己,也就没开车,而是选择跟着她的黄包车,沿途跟踪。   寒意四起,月色凄迷。   河岸边安静得只剩下水中偶尔传来的鱼跃之声,却仿似是期待着一场蓄谋已久的预谋,只是、到底谁才是那个安排棋局的人,谁又是那个局中的棋子呢?   明镜到达假日公园的河岸边时,王天风并不在,她朝整条河岸望了一眼,王天风是个准时的人,他从来不会迟到的。然而、她还是没有看见他。   “明董事长,这么晚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藤田面上如常,心底却是满意,他的计划正在完美的进行,明镜果然来了。   孤狼猜测的没错!想到在上海商场上精明干练的明董事长,在感情方面却是这样的冲动感性,他略施小计,诛其心,便让她踩进了他的计划,藤田不禁露出狡黠的笑意。   明镜闻声回头,只看见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站得笔挺的人,明镜在向山铁也的晚宴上见过藤田一眼,可现在天色灰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他,明镜有些心慌,对方认识她,可她却还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我明镜喜欢到哪里是我的自由。”她努力保持镇定,她希望王天风不要出现。   “既然今天藤田有幸见到明董事长,倒是很想请明董事长一起喝杯茶。”藤田向明镜走近一步,目光却斜向周围,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藤田正要伸手过来,明镜却闪开了,“我还有事,恐怕是没工夫陪藤田先生喝茶了。”   藤田怎么可能放她走,他一把拽住明镜的胳膊,嘴角一勾,说:“明董事长今天恐怕必须陪我喝一杯了。”   明镜只觉胳膊被他拽得生疼,可奈何力气没他大,也不敢多动,因为他的手里正拿着枪,“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抓我?!”明镜气愤地说,她故意提高声音,希望王天风可以听到。   不对,她猛然想到现在的情景似乎有些蹊跷,王天风从不迟到,那几个字不是王天风的字迹!   那么,是藤田!   “是你?!”明镜颤抖着声音说,她不明白,藤田为什么要设一个这样的计谋骗她出来,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她与王天风之间的事的?还有、她于他又有什么用。   “明董事长说笑了,腿长在你身上,是你自己来的。”藤田笑得愈加深,“既然明董事长不愿意陪在下喝茶,那就在这陪我等个人吧。”他顿了顿,依旧含着笑意:“我保证,这个人,你也很想见的。”   安静的夜空传来两声枪声,藤田周围的两个士兵应声而倒。   藤田一把抓过明镜,把枪抵在她的脑门上,“毒蜂,你终于来了。”   王天风完全没有想到明镜会在这里,他的心一紧,计划有变。   “毒蜂,放下枪投降吧。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你最心爱的女人死在你的面前。”藤田阴骘地笑着。   明镜才明白过来,藤田是在用自己引王天风出来,只是藤田是怎么知道她和王天风之间的关系的?   王天风此刻的内心是万分纠结的,他并不是担心自己被抓,他这次来,就做准了被抓的准备,只是现在藤田知道了他和明镜的关系,那么她是不是会有危险,这次没有把藤田除掉,明楼和明诚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呯!”一枪毙命。   明镜感觉捉着自己的人渐渐倒了下去,回头看到的却是明楼和明诚。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王天风说:“藤田带来的人我都已经杀了,现在其他宪兵正在赶过来,你们快走吧!”   “你呢?你跟我们一起走。”此时明镜已在两兄弟身旁,她的眼眶湿热,望着王天风,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面,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王天风没理她,只是对着明楼说,“还不快走!”   明镜还想说什么,就已经被楼诚兄弟半搂半扛着走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多看他一眼。   王天风被抓,死间计划开始,丧钟敲响。   第十三章 孤狼毙命   明镜知道王天风被抓的消息是在一周之后,报纸上登出来的。   看到报纸时,明家一家人正在饭桌上吃早餐,阿香把早报递了过来,明镜一抬眼便见到了王天风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相片,心头骤然一紧,握着报纸的手指越捏越紧,直到指尖泛白。   报纸上的标题是:军统处长落网,毒蜂宁死不屈。   明楼和明诚是早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的,所以并没有太意外,只是担心大姐会接受不了。这条新闻之所以能登出来,自然是日本人的主意,他们是想告诉明台几个一个讯息——   王天风没有叛变。   王天风现在是关在76号的,由汪曼春审着。   自上次晚宴之后,汪曼春似乎有些变了,这是明楼的直觉。虽然她依然雷厉风行,做事狠辣,可是,她没有再滥杀一个抗日分子。她明面上依然为日本人做事,可实际上却并没有以前的尽心尽力了,这点,大概只有十分了解她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比如、明楼。   王天风的事情,汪曼春有来和明楼商量过,明楼一开始并不清楚她的立场,只是告诉她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直到她告诉他,那天夜里,他喊了王天风的名字。   明楼低下头看她时,正看到一汪春水在她眼中荡开来。她说:“师哥,以前你跟我说过,让我早点放手,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明楼吃惊地看着她,她却抿了抿唇接着说:“师哥,我想说,我愿意。”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   这是明楼在把汪曼春的事情告诉明诚时,明诚说的话。   明楼给了阿诚一拳说:“我倒想看看,阿诚先生的力量在哪里。”   明诚剑眉一挑,似有所思。   明楼让汪曼春接着审王天风,让她按着日本人的意思继续做事,他说:“曼春,你不要违背日本人的意思,这样是保住你的根基。我不希望你出事。但你也不必尽全力,因为做不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你懂吗?”   汪曼春点头,她把王天风叛变的消息告诉了向山铁也,自从藤田被杀之后,特高课由向山铁也接管,不知是不是新馆上任三把火的缘故,向山接管特高课,纪律更加严明,连日本人犯事都要严重处分,真是让人闻风丧胆。   汪曼春把向山的意思告诉明楼,登报纸说王天风没叛变,这是向山的主意,明楼听到后一笑,这个向山铁也,看来不仅仅只是一个军野武夫。   明台看到报纸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依旧低头吃着饭,只是明楼看得出,他正奋力地咬着碗沿。怕是想哭,却怕被人发现吧。   真是苦了他了。但这是一个特工必须要做到的,即使是明台,也不例外。   明楼再次把目光投向明镜,却见她不知何时正一手撑在桌子上,捏着额头,另一手捂着胸口,怕是心痛病又犯了,明楼忙关心地问:“大姐,不舒服吗?”   他想朝明镜使眼色,孤狼正在他们身后瞪大着眼睛瞧着他们呢!奈何明镜根本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明楼只听到她弱弱的声音在说:“我想我是老毛病又犯了,下午该去找一趟苏医生了。”   “大姐,我和阿诚下午正好有空,我们陪你去吧。”明楼说,他想,他是时候告诉她一些关于王天风的信息了,想到疯子在里头受了那么多罪,明楼心里想着,该帮他在大姐这里说些好话了。   明镜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明台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散散心。明镜没有拦着,也没心思拦着。明楼明诚自然是知道他出去做什么,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明台,真正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大姐,我最近正在给你画一幅画,在大哥书房呢,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明诚看了看明楼的眼色,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明镜说。   明镜看了他们两兄弟一眼,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点头道:“我倒想看看,你的画有没有进步。”转头对阿香和桂姨吩咐道:“阿香,你和桂姨今天剥碗青豆吧,明台昨天说想吃来着。”   听二人应声,姐弟三人才进了明楼的书房,房门紧闭。   “大姐,王天风就是那个男人吧。”一落座,明楼就开门见山。   明镜无言,低下头,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咖啡上,咖啡是刚泡的,上面还冒着热气。   明诚站在一旁不说话,只听明楼继续道:“以前我只知道有个姓王的男人……”他顿了顿,轻笑一声说:“没想到竟是这个疯子。”   听明楼说王天风是疯子,明镜才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问:“你们认识吗?”   “我们是在巴黎认识的,那时候啊……”明楼回忆起了在巴黎的事情,有关于社团的,关于军统的,还有关于他们和王天风同住一间公寓时的过往。   “他那不叫疯,他只是……”明镜要反驳,王天风只是对抗日事业充满激情。   “对,他对着我大姐的时候,一定一点都不疯。”明楼暖了笑意,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让明镜喝,“这是王天风最喜欢的咖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偏爱这一种。”他说着,眸子微抬,注视着明镜的神色。   明镜抬起咖啡抿了一口,是她和王天风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时候,她非拉着他去西餐厅,她说去西餐厅才有约会的感觉。他们点两杯咖啡,那还是明镜随手点的,她挑了个稍微便宜些的,只因王天风说要他请客,她知道他身上没带多少钱,可就是要逞能。   当时喝的,就是这种咖啡。   见明镜的神思飘远,明楼又问:“大姐,你还爱他吗?”   明镜抬手摸了摸右手的中指,那个地方曾经戴着一枚金戒指,现在却是一圈久久褪不去的印子,“他有妻子了。”她说,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咖啡上,既然如此深爱,为什么还会另娶他人?   明楼深吸一口气,正要解释,却见明镜蓦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明楼,你告诉姐姐,你能救他出来吗?”   明楼低下头,就算他能救,王天风也不要他救,这本身就是个定局。   明镜摇着头,咬着下嘴唇,“你们不是一个党派的吗?你们的同志被抓了,你们都不会去救吗?”   明楼依旧低着头,他说:“大姐,我无能为力。”   明楼原本想着要告诉明镜死间计划,可是告诉了她却改不了结局,这样又有何必呢?徒白增了她的悲伤罢了。不如就让她记住王天风的好吧。   “你不救,我自己想办法。”明镜气愤,她起身,“送我去诊所吧。”   明楼起身拉住她的手臂,“大姐你能想什么办法,找向山吗?”明楼最生气的、最无奈的便是明镜和向山的关系,“你知道吗,王天风原本不用杀藤田的,如果不是发现你被他派人跟踪,怕你受到伤害,他根本不会动手。可你现在还要去惹日本人!大姐,日本人真的不好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找向山,但他要确保她的安全,他故意提起王天风,想让她明白不该去招惹日本人。   明镜一怔,“他是为了我,才去杀藤田芳政的?”   明楼点头,是、也不全是。   为了你,也为了死间计划。   杀藤田是为了你,被抓却是为了死间计划。   “所以,大姐,你不要去招惹向山铁也了,你太缺乏战斗经验,你斗不过他们的。”明楼继续劝她。   明镜却摇摇头,“我是想去找陈青雁……”她顿了顿,接着说:“至少,她是他的妻子。”   看着明镜一副无奈的表情,明楼明诚对视一眼,算了,告不告诉大姐,陈青雁应该自有打算……“阿诚,你送大姐去苏医生的诊所吧。”   阿诚载着明镜走后,明楼才从书房出来,却见阿香从厨房跑出来问:“大少爷,你看到桂姨了吗?刚才她说出来拿个扫帚,结果一直没回来。”   明楼一愣,坏了!   正要出门去看能不能追到这只孤狼,电话铃声却响了。   是汪曼春打过来的,“师哥,你马上来我这一趟。”   “曼春,我这有急事。”明楼说,他必须马上追到孤狼。   “你家的佣人,在我这。”曼春低声说,情急之下,她已顾不得电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到,她只希望这样的话,听到的人不会在意,所以她特意不提“桂姨”“孤狼”。   明楼这才放下电话,直奔汪曼春办公室。   明楼到的时候,孤狼正被汪曼春绑在凳子上,头上套着黑色的头罩。   “师哥,你想怎么处置?”汪曼春问。   明楼想了想,现在藤田刚死,孤狼唯一能联系的上级便只有曼春,既然正是这个点,那么现在正是杀了她这只随时可能咬人的孤狼的好时机。况且,她既然来找曼春,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不杀她,不仅他们身份暴露,曼春也会有危险。   现在,只是差一个理由。   明楼点点头,与汪曼春对视一眼。桂姨离开明家回乡下探亲去了。   第十四章 保密是守护   苏阳和陈青雁所在的诊所是在法租界境内的,算是个安全的地方,而陈青雁自王天风出事之后立马转移了根据地,并且迅速对外撇清跟王天风的关系,所以,陈青雁暂时未受王天风的牵连。   明镜来找过陈青雁几次,只是都没见到人,苏阳说,这几日陈青雁甚少在诊所,即使出现,也不过是过来拿些药品。   明镜问苏阳,陈青雁来拿的都是些什么药品,苏阳说是些治伤口发炎的消炎药。   治疗伤口?   莫不是她受了伤?   可苏阳说陈青雁精神并不差,并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那……是她在私下里治疗谁吗?那个人又是谁呢?   明镜没有头绪,问苏阳,苏阳也表示对陈青雁其实知之甚少,明镜明白,苏阳是共/党,而陈青雁和王天风一道,自然和明楼他们一样,是军统的人,虽说现在都在抗日统一战线的诊所里,毕竟还是有着些嫌隙的。   自那日和王天风分开之后,明镜就一直担心他会出事,虽然从前因着和王天风的关系担心见到陈青雁尴尬,可真当他出事之后,明镜却发现自己早已顾不得内心那股子所谓的尴尬了,她三天两头地让司机载自己来诊所,不知为何,她觉得,陈青雁会救王天风。   也许,是因为王天风的那句:她是我战友,她和我有一样的梦想。   她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战友,他们……   明镜想起那日晚宴,王天风和陈青雁在璀璨灯光下的深情一吻,心口一抖,她一定是爱着他的,她一定有办法可以帮到他,救出他的……   至少、比她有用。   一连几日都扑了空,今天,明镜倒是等到陈青雁。   正如苏阳所说,明镜见到陈青雁,完全是因为她回所里来取些药,还是些消炎的药。   明镜见她自然是有些激动,毕竟前些日子总是见不到她,“陈医生,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我来了几趟,都没见着你。”   “明董事长找我?”陈青雁心里是知道明镜找她意欲何为的,但并不说穿。   明镜点头,却并没有直接提起王天风,而是指了指陈青雁手中的消炎药,问:“陈医生是有病人在诊所外吗?”   陈青雁点头,确实,这个病人她救了很久,近期终于醒了,只是由于医疗条件太差,伤口开始发炎,如果不及早消炎,怕会引起高烧。   “怎么没让他来这诊所呢?”明镜眉眼微扬,和蔼地笑了笑。   陈青雁想起躺在自己家里的于曼丽,当初在军统上海站的仓库救了她,她的胸口中了一枪,好在那一枪打偏了几分,陈青雁把她救到自己家时,她已经昏迷过去,好在手术成功,把命保了下来,只是在她那私下的病房里设施实在太差,枪伤拖到现在都没痊愈。   可她并不知道当时在上海站的仓库里,于曼丽有没有被军统的人发现,而且于曼丽突然受伤,而且受伤的地方正是胸口,如果被军统的人知道,一定会被怀疑的,陈青雁知道,这家抗日统一战线的诊所里,军统的医护人员占了三分之一。   “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陈青雁说,周围耳目众多,她只能这么说。而且,她也不会把真想告诉明镜,毕竟王天风在被抓之前嘱咐过她,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让明镜下水。   明镜微微点了点头,斜眼望了眼周围,说:“陈医生,能到你办公室去坐会吗?我的心痛病最近好像严重了,想请你帮我复诊一下。”   陈青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答应,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苏阳,问道:“想必苏医生已经帮明董事长看过了吧。”   苏阳颔首,她抬起眼皮瞧了瞧走在自己身旁的明镜,内心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明镜,她的心都在那个叫王天风的人身上,既然心都不在自己这儿,心痛病又该怎么治?苏阳转头又望了眼走在前面的陈青雁的背影,“看过,但陈医生是心脏方面的专家,想必医术定比我高出许多。”   苏阳谦虚,陈青雁弯了弯唇,“苏医生过奖了。”转眼三人便进了陈青雁的办公室,陈青雁对着她二人道:“请坐吧。”   看着陈青雁戴上手套,拿出诊听器,明镜终于没再憋住,问:“陈医生,我知道王天风被抓了,你是他的妻子,你有想过要怎么救他吗?”   陈青雁继续手中的动作,将诊听器的探头搁到明镜的胸口,“明董事长怎么关心起我家里的事来了?还知道我丈夫的名讳?”   明镜一愣,反应过来,她这样唐突地问陈青雁王天风的事,而且脱口而出“王天风”三字,确实不合适,她干干地勾起嘴角,牵强地笑了笑,回答说:“只是今早看到王先生被抓的消息,想起他是你的丈夫,所以……”   陈青雁眉眼弯了弯,“谢谢明董事长的关心,我丈夫的事我自有打算。”   “你会去救他的对不对?”她一定会去救王天风的吧……明镜想,如果陈青雁不去救王天风,她还能去找谁?明楼明台吗?向山吗?明镜灿灿的笑了笑,她是真的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了。   陈青雁放下听筒,倏地抬起头来凝睇着明镜的双眸,不冷不热地说:“明董事长,我去不去救我的丈夫,似乎与明董事长无关吧。”   她特意加重了“我的丈夫”四字,似乎有意在提醒她,王天风是她的丈夫,他与明镜并无关系,而他的死活更不需要她明镜来干涉。   明镜嘴角抽动,是,她与王天风,一点关系都没有,眼前的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同床共枕的妻子。   而她,不过是他二十年前的一抹旧影,是他记忆里的一段过往罢了……她不过与他有过一夜的情分,并且,或许连他都不知道的情分……   明镜想起那一夜神情迷乱的王天风,他热烈的吻,他细腻的耳语……他趴在她的身上,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弄得她浑身滚烫。   猛然,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王天风和陈青雁一起欢爱的场景,王天风是不是一样这么对待过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比她年轻,比她有活力,更比她多一份,和王天风一样的战斗经验,战斗梦想的女人……   原本只是把玩着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越捏越紧,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痛意,直到指尖上泛出一层月白,只听对面的女子道:“明董事长,你的病,不该这样情绪激动的。”   明镜蓦地抬起眸子,眼前的女子朝她眨了一下眼皮,只听她说:“我还有事,就不陪二位了。”说完便拿着几包消炎药离开了诊所。   明镜,不告诉你真相,是为了你好。希望如他所愿,你不要踩进这泥淖中来。   陈青雁想起王天风的那句话——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天上的云一样干净,我知道,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把她从天上摘下来,拖进泥里。   苏阳侧身忘了明镜一眼,她还是刚才那副样子,眉头微蹙,眼神悠远,指尖泛白……苏阳微叹了口气。伸手覆上明镜正捏得十分紧的手指,“明镜……”她唤她,声音柔柔的,希望可以将她的心事驱逐,让她可以活的轻松些。   明镜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陈青雁已经走了,只有苏阳在一旁安抚地陪着她,她缓缓靠进苏阳的怀里,眼角的泪水滑下,化作无声的哽咽。苏阳抬手抚着她的肩,没有说话,她知道明镜现在需要的是无声的安慰。   她知道明镜和王天风之间必然有一段过去,只是,是怎样的过去,他们当时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些,她都不知道……可看着眼前明镜的模样,苏阳想,这该是一段深刻的记忆吧……   ***   自从明镜从诊所回来之后,大概是心情的缘故,胃口越发的差了,从原本的半碗饭,到现在只扒了一两口就吃不下,若是硬要逼着自己多吃两口,反倒会吐到黄疸水都吐出来……   只不过一个多礼拜,明镜整个人瘦了一圈。   楼诚台三兄弟看着心疼,变着法子地想要她的心情好些,可以多吃一些。好在现在孤狼不在了,生活终于不用在活在监视之下,楼诚兄弟决定要亲自做一顿好的,让大姐开开胃。   当然,所谓他二人的亲自动手,则是明诚亲自下厨,而明楼亲自站在厨房门口,陪着说说话,美其名曰:“指点江山”。   “鲫鱼弄个汤把,大姐最爱喝豆腐鲫鱼汤的。”明楼指了指阿香刚买回来的鲫鱼,给出自己的建议。   “好。”明诚点头。让阿香杀鱼,自己则开始准备调料和配菜。   “番茄炒蛋不错,能开胃。”明楼看了眼放在台面上的番茄,继续建议。   “好。”明诚也继续点头,拿了两个鸡蛋,和番茄搁在一起。   “豉豆炒肉丝……嗯……不要放太多盐,太咸了不好。”明楼接着建议,依旧一副胸有成竹,指点江山的架势。   明诚刚要说“好”,却听蹲在一旁杀鱼的阿香抬头白了明楼一眼,道:“大少爷,你是自己想吃这菜吧,还要少放盐,这不都是你自己的口味么?”   明楼被揭穿,黯然离开了厨房。   第十五章 孩子、明台   在巴黎时,因兄弟两人时常怀念上海,所以常会做些上海菜来吃,而大多时候都是明诚下的厨,也是那个时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阿香看着餐桌上各色的菜肴,色香齐全,鱼虾鸡肉,一应俱全,赞道:“没想到阿诚少爷的厨艺这么好,以后家里的晚饭都交给阿诚少爷吧……”她自认自己烧不出这么多好吃的,看着桌上的几盘热腾腾的菜,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个小丫头,还吩咐起我们来了。”明楼落了坐,指了指阿香,笑着指责她。   明诚把最后一道梅菜扣肉从厨房里端出来,修长的手指棱骨分明,“呵,要是以后的日子可以安安稳稳,我倒是不介意天天做个煮饭公。”   自从解决了孤狼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在家放松警惕,卸下些伪装。   明楼自然明白明诚话中执意,眼前蓦然浮现出明诚的那副画来。   ——树林中,湖岸旁。家园。   “今天的菜色这么好,大小姐一定可以多吃一点的。”阿香想起明镜前几日的胃口也为她担心,如今看着这满桌的菜,想着两位少爷为了大小姐的这番心思,真是感动,虽然她并不是明家的亲人,却也像亲人一般,也是明公馆的一员。   明楼点头,对阿香道:“阿香,你上楼去请大小姐,还有小少爷下来吃饭吧,告诉他们今天阿诚少爷亲自下厨,让他们一定赏个面。”   大姐因着王天风没有胃口,已经有两三天了,再这么下去,再好的身子也会垮的,更何况她的身子原本就不好,心痛的病又常年地犯……   而明台,想到他,明楼心中一暗,是时候了。明楼在心里算着时间,明台应该心中已有些明白了,他大抵已经知道王天风可能“叛变”了,接下去便是赌他对王天风,对他自己老师的最后一点信任了……当他看到王天风“叛变”,害死了他的战友,他一定会杀了王天风的,而以明台的本事,只要自己和曼春提前打招呼,他应该是可以逃脱的。   只是,明台杀了王天风……大姐知道了,该怎么办?   王天风,你千算万算,难道就没有算到这一点吗?你让大姐如何自处,让她怎么再去面对明台?!   明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见明楼的眉头越皱越紧,出声安慰道:“大哥,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姐和明台快下来了,好好吃饭吧。”   明楼点头,转头正瞧见明镜和明台正相伴下楼。   明镜的气色很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眼神也是倦倦的,明楼见她不停用手按着额角,怕是气血不足,头晕吧,看来王天风在她心中的分量,真是千万斤重啊……再看明台,虽然气色不差,却一点精神都没有,他一直垂着头,明楼看不到他的眸子,却也能猜到他如今的状态。死间计划,千钧一刻,都在此了。明台的压力绝不会小的。   “大姐,头很晕吗?”明楼关心的站起身来,替明镜拉开了座椅。   明镜无力地抬头朝他弯了弯嘴角,道:“是没什么力气。”她的声音又轻又弱,听得明楼心疼,此刻他只想他的姐姐可以快点好起来,哪怕是打他都好,只要她有精神。   “大姐,这是你最爱吃的豆腐鲫鱼汤,你尝尝。”明诚站起身来,为明镜盛了一碗鱼汤,又夹了一块鱼腹肉给她。   明楼帮腔道:“大姐你可要好好尝尝,阿诚熬了好久的。”   明镜感动,对着明诚笑了笑,道:“谢谢你,阿诚。”说完便要喝汤,却不想一闻到那股子鱼腥味,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忙跑去盥洗室。   “呕~”本就是一天没吃东西,明镜趴在池子上吐了半响,也没吐出什么来,她难受地抬起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微微喘着气,前几日是没有胃口吃不下去,如今有胃口了怎么还是吐?明镜忽然想到些什么,心中一恸,胃里又开始难受,又对着池子干呕了一阵才复抬起头来,她拿过毛巾擦了擦双唇,呼出一口气,才走出盥洗室。   “大姐,还是没胃口吗?”明楼关心地问,他明明见到她之前是有些胃口的,怎么还是吐得这么厉害?   明镜拖着疲累的身子踱步回座椅,看着楼诚两兄弟关切又期待的眼神,并不想让他们失望,勉力道:“没有,菜很好,大概是太久不进食了,一下子有些反胃罢了。”   阿香看了看明镜的那碗鱼汤,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大小姐,你刚才都没吃呢。”   明楼明诚自然知道明镜刚才根本就没有吃就开始吐,只是没有说,倒是阿香提了出来,明镜抬眸无力地笑了笑,只道:“吃吧,菜都凉了。”   看着满桌的菜肴,想着刚才的思绪,明镜还是努力吃下了一些,却也不过比平时多吃了两口米饭。   明台吃得很快,吃完就回自个儿房间了,明镜被自己的思绪扰着,也没注意他的心情,只当他今日有什么事要回房间去做呢。   大抵是晚上七点多的样子,那时候明镜已经躺在床里准备歇息了,这几日没有精神,她都睡的早。想起今日的反应,她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该不会是……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听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是明台的声音,只听他问:“姐,你睡了吗?”明台的声音一向清澈,像一汩山涧的泉水,今天的声音虽低,却依然让人舒心。只是、明台往日是从来不敲门的,今天不仅敲门,还出声询问,倒不像是他明少爷的作风。   明镜坐靠在床上,柔声道:“进来吧。”   明台推门进来,慢步到她床边坐下,明镜见他一直垂着头,才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是跟相片里的那个女孩子有关吗?不知为何,明镜想起了那个她在明台相片里看到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明台此刻心里确实是有于曼丽的,不过,更多的,却是她这个姐姐。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明镜矮下些身子去瞧他,却瞧见他的眸子中满是红血丝,明明是数夜未睡的结果,明镜心疼,忙伸手将他揽得靠近自己一些,“怎么这么憔悴,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姐姐。”   明台摇摇头,沉默良久,他抬起红红的眸子凝视着明镜,说:“大姐,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其实,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甚至比亲姐姐还亲。”他说,二十年,明镜对他既宠又爱,甚至姐代母职,照顾得他无微不至,他怎么可能不感动,他早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   今晚就要去行动了,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明楼明诚他都能放心,锦云早已不在,曼丽也生死未卜,现在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姐姐……   明镜动容,眼眶湿热,含泪朝他笑了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地说:“姐姐知道……姐姐知道……”   她不明白明台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和她说这些话,可她知道,每当明台心情不好,或是心里藏着事的时候,都会来找她诉说,然后扑进她的怀里,让她安慰自己。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扑进她怀里,只是坐的离她又近了几分。   明台没有再说话,只是抬眸又深深地瞧了明镜一眼,仿佛这一眼就要把她刻进自己的心里,此生,甚至下一世,不再忘记。他没坐多久,便起身要走了,临走之前,他转身对明镜又说了声:“大姐,照顾好自己。”   明镜点头,微笑道:“我会的。”她瞧着明台,不禁唤道:“明台。”   等明台转身看她,她才继续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望着点头后转身离开的明台,明镜想,他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他决不会是这样子,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想着想着,头又开始有些晕了,明镜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眩晕却没有缓和,反而更甚,还有些刺痛,无法,她只能熄了灯,安睡。   只是,过了很久,依然没有睡着。   窗外的月光被窗帘隔在外头,房间内漆黑一片,明镜一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睁眼望着漆黑的上空,孩子,是你来了吗?   她盘算着日子,自己的月事确实已经晚了些日子。   只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他,他现在在76号里,不知道怎样了?她想起那张报纸上他被严刑拷打的相片,心口不由地又疼起来……   陈青雁能救他出来吗?   她指望着陈青雁能救王天风,她一直想,只要她能去救他,只要她有能力可以帮他脱险,带他离开上海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哪怕是让她此生都见不到他,她也愿意……   只是、如今……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她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可、陈青雁和王天风才是真正的夫妻,她不过和他发生了关系罢了……她该怎么办?   黑夜中,她缓缓阖上眼眸,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没进了发丝。   第十六章 毒蝎落网   王天风和明楼估算到了明台的能力,却忘了估算他的性子,当整组的战友全部牺牲,自己一直敬爱的老师叛变投敌,加之自己的未婚妻和红颜知己早已香消玉殒,明台在杀了王天风之后,选择了放弃逃亡。   夜、荒凉。   明台躲在一棵大树后,这里茂密丛生的树木,还有这漆黑的夜色,是他最好的保护屏障。远处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警觉性地握紧手中的狙/击/枪。   果然!是他!   他的老师,王天风出卖了他们!   王天风带着汪曼春一群人来到这片树林,这也是他通知明台来的地方,“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他最后和明台说的话,可明台还是来了,明台选择相信他,呵、他现在在暗处一定失望极了,不对,是愤怒极了。王天风的目光在树林四周逡巡,他看到不远处一个衣角正在不停的颤动……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一步步慢慢踱到他身后,然后拎起他狠狠揍一顿,怎么找个地方掩藏都这么差劲!这还怎么做他王天风的学生?!   然而此时,他却绕过那棵大树,朝着另一边而去。   汪曼春跟在王天风身后,她原本觉得自己早已是个不怕天不怕地的人了,只不过当明楼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她,还嘱咐她千万不要伤了明台,他说,明台很可能会杀王天风,所以如果可以,明楼让她保住王天风的命。从前她的任务只是在黑夜里杀人,而如今却是在这漆黑的夜里保护人,而且是两个人,两个军统的,和日本人做对的人。   明台只觉气血上涌,对着王天风的方向,慢慢瞄准。他想起他第一次杀人,那是在香港时杀的一个日本人,脑海中再次出现于曼丽的样子,她坐在飞机上,靠在他的身侧,告诉他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明明只是扣动扳机的一个动作,他却一直做不到,那一次他懂了于曼丽的话,杀人并不简单。   如今,他早已身经百战,可当枪口下的对象变成自己的老师,自己选择军统杀敌报国时的信仰,他只觉得比他第一次杀人更难,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杀死自己的信仰。   “砰!”伴随着一声枪响,明台大叫一声,他终是扳下了扳机,却也在扣下扳机那一刻做了个可怕决定——既然自己的信仰已经灭亡,既然她们都已远去,那么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他放弃了自己。   曼春正震惊于刚才的那一枪,她只觉身旁的人应声而倒,那一枪打在背部,正对胸腔。她想按着明楼的计划,明台若是杀了王天风,就让他逃走,可她没想到明台竟在开枪打了王天风之后,大叫一声走了出来,好在手底下的人没有她的吩咐并不敢随意开枪。   但明台一旦出现,她就不能再假意装作没抓到人了,手底下的人都看着,而且明台似乎是什么都不怕,反而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曼春无奈,只能抬手,道:“上去捉住他,我要活的。”   明台被抓,曼春让人将他送回了76号,而自己却以要在现场再查探查探为由留了下来。   她想,师哥该是能明白她的。明台到了76号,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只是,她低头瞥向早已倒地的王天风,哎……她终是一个都没有保住。   看着手底下的人开车走远,曼春才蹲下身子去探倒在地上的男人的鼻息——   还活着!   她迅速看了眼四周,明楼因为不能让这件事和自己沾上关系,所以不能出现,明诚一向和他绑在一起,自然也不能出现,所以他们派了人过来,想来应该就在附近。   她按着明楼告诉她的暗号,吹了一声口哨,果然,有两个人小跑着过来,简单交流之后,将王天风送去了秘密诊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黎叔和苏阳。苏阳没想到这次眼镜蛇让他们来救的竟然是王天风,因为他们的任务里提到的是毒蜂……原来,王天风就是毒蜂……   苏阳想起明镜,若是让她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该是又要不知有多心疼了。   ***   明镜自那日猜测自己怀孕起,便开始注意起饮食,即使没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多吃几口,这两日的精神才有些好转。   明台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头一天的时候,她问过明楼,明楼跟她说:大抵明台是有任务。可第二天,明楼也告诉她,这段时间他住在新政府里,不回家了。   转眼之间,明公馆里,只剩下她和阿香两个。   今早公司里来了个电话,说是有份重要的合同要她回去审批,看了之后再签。想着这两日的精神头还可以,她将手搭在小腹上,虽穿着厚厚的大衣,但似乎仍能感受到体内的生命,脸上洋溢起温暖的笑意,出去走走也好。   明镜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出现在公司了,助理小李把近期的业务给她一一过目,略微地讲解,明镜发现,一回到公司,她反倒更有劲了,沉浸在一大堆的工作里,倒也不觉得累,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才从一大堆文案中抬起头来,该吃饭了。   旁边的助理一脸奇怪,以前的明董事长工作起来可是从不分早晚的,有时候看着合同什么的就能看一上午,到了中午也不记得要吃饭,一定要等到饿得胃疼才想起该吃饭了。如今是怎么了?   明镜和助理交代了一些事宜,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回家阿香应该刚煮好,暖暖地吃下去,对它好。明镜想着抚了抚小腹,坐进了车里。   虽然最近楼诚台三兄弟都不在家,但只要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便觉得是充实的,家里就是温暖的。   明镜向后靠在座椅上,一手伸进大衣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从旗袍内部传来的温度,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婴孩的模样,她想象着未来她要抱着它,亲亲它的小手……是的,她想了很久,既然王天风和陈青雁是夫妻,那么她就不会去打扰他们,她绝不会以第三者的身份介入他们,更不会以腹中的孩子为筹码,她想,或许,这个孩子便是王天风给她的赔偿,是老天给她的礼物,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不再孤单,可以充满希望。   车子开的并不快,因为她早已嘱咐过司机,慢点不要紧,安全最重要。明镜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其中不乏有小孩子在父母的疼爱之下咧嘴大笑的,还有的大人正带着自己孩子给跪坐在街边的乞丐一些施舍……她看的入神,竟想象着将来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在这上海的街头的模样,她也要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要懂得怜悯,要明白人无贵贱。   “呲!”两车碰撞,明镜本能的抬手护着自己小腹,却没想一个惯性,头猛地撞在了前面的司机椅背上,又弹回自己的座位。   头被撞的晕晕的,明镜也不顾,第一时间想着的是腹中的孩子,孩子千万不能出事,好在刚才撞的是头,她有些后怕,抬头看向前排,司机正转头皱着眉头急切地问:“董事长您没事吧?”   明镜勉力地摇了摇头,暂时并没有什么不适。   “突然从那里冲出来,真是的,会不会开车?!”   听着司机的抱怨,明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向山铁也。明镜在心底叹了口气,免不了又要应付一场。   司机见是日本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看明镜,小心翼翼地问道:“董事长,现在怎么办?”   明镜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撞了日本人的车,而且这个日本人一看就是大官,他可不敢得罪啊,一个不小心,是会被枪毙的。   明镜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自己则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原来是你,明镜。”向山铁也看着她,开口唤的却是她的名字。   “向山大佐。”明镜对着他弯了弯腰,勉力抿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的司机没有注意,撞到你了。”   向山铁也自然知道是因为自己赶时间,才让自己的司机踩了好几下油门,而且刚才他们从暗处蹿出,发生碰撞,责任全在他这边,如今听明镜这么说,他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说:“不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赶着去76号……”说到一半,他想起些什么,今日76号的人派人来说那个被抓的毒蝎招了,说出了关于第三战区密码本的任务……事关第三战区,所以他才这么急地赶过去……   那只毒蝎……向山抬眼看了明镜一眼,如果他没记错,76号报过来的名字是明台,明镜的弟弟……   那么,明镜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明镜见他说到一半停住了,而且目光有些愣愣地看着她,问道:“向山大佐有什么事吗?”   向山依旧蹙着眉头凝睇着她,半响才问到:“你的弟弟……和你关系怎么样?”   明镜听他说到自己的弟弟,第一反应便是明楼,毕竟向山可能认识的,应该就只有明楼了,“我们明家关系和睦,我的弟弟们都很听话,明楼虽然在政府里做事,可回到家,他也是听我的。”说到家里弟弟们的听话程度,明镜一脸骄傲得意。   向山抬手抚了抚鼻翼,略有所思,又说:“那明台呢?”顿了顿,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明镜这模样倒不像是知道明台被抓的事,若是知道自己弟弟被抓,她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   “你知道你弟弟的事吗?”向山铁也问。   明镜好奇,“明台,你是说我们家明台有什么事?”秀气的眉头一皱,是一种别样的好看。   “你的弟弟,明台,被76号的人抓了,你不知道吗?”向山铁也继续道,看着明镜一脸那从惊讶,到愤怒,再到担心急切的表情,向山想她大概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被抓了,怀疑是军统上海站的毒蝎。”向山铁也说。其实早已证实了,可对着明镜,他却还是只说了怀疑。   “军统?毒蝎?”明镜愣了愣,明台不是共/产/党的吗?怎么又成军统的了?“怀疑?你们有证据吗?凭什么怀疑我的明台?!又凭什么抓他?!”明镜又急又气,不仅担心明台的安危,还在心底怪他们三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一个个都瞒着她!   也许是担心过剩,又也许是刚才撞了一下的缘故,明镜觉得头晕晕的,胃里也开始难受了,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她在心底不断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她不能激动……她的身子不允许她激动……   尽管百般自我告诫,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抓他自然是有证据的。”向山铁也说。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为着自己的三个弟弟担心的模样,他觉得好心疼。   明镜不再管他,也没有心思里直接这么走是不是很不给他面子,她现在心里都是明台被抓到76号的情景。汪曼春有多恨他们明家,如今她有机会了,她一定会报复在明台身上的!不行,她要去阻止她!   头剧烈的疼,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坐回车里。   “开车,去新政府。”她对司机吩咐道,“不对,直接去76号。”   第十七章 知情   明楼一早就被向山叫到了76号,毕竟明台是他的弟弟,即使这次的死间计划,明楼未漏蛛丝马迹,可总会受些牵连。   明楼到76号的时候见向山还没到,便先去找了汪曼春,了解如今明台的情况。   “师哥,那个向山通知待会审问明台,目的是调查你的真实身份!”曼春见明楼推门进来,忙上前告知他今日的危险性。   向山让他到76号时,明楼心下早已了然,他在上海一方面控制着经济命脉,另一方面掌握着新政府的情报工作,可谓是这大上海数一数二的人物。向山必然忌惮他,如今明台被抓,一来向山怕明楼若是也身份不纯,动辄可是要影响整个上海的,二来是想借此之机,煞煞明楼的威风气焰。   可是,这次不仅是要试探他,还要试探明台……   “曼春,向山有说让你对明台使什么手段吗?”明楼眉头微皱,若是用一些让明台神志不清的药物,怕是明台有心保护他这个大哥也是抵不过科学药物的。   曼春抿紧嘴唇点了点头,“师哥,怎么办?”她问,声音里带着些担心与焦怯。   明楼抬手搭在她的肩头,出声安慰道:“没事,我相信明台。”明楼眸色深远,明台必然竭尽全力保他,希望他可以在药物面前坚持住。   “师哥,要不要我……”曼春原想说她偷换一种药来用,或者用量可以少一些,却被明楼伸手堵住她的唇,“不要。”   明楼的双眸难得的清澈,他凝睇着拥进他怀中的女子,她肤白似雪,明眸善睐,一颗心思只为他挂念,他怎么能让她去冒险,不可以,他不能自私地让她牺牲自己,“曼春,你要听话,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请你一定不能胡来,这样不仅你有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汪曼春听着从头顶传来的平稳声息,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她若故意帮了明台明楼,那么若被日本人发现,必然会处置她,同时也会对明楼怀疑,不然何必无的放矢,看来,轻举妄动真是百害而无一利。她刚才实在是情急,不然怎么会没想到这层。   两人正在商量该如何应对向山的这一招,却听见楼下门外的吵闹声,汪曼春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大门外明镜正与看守的两个门卫吵嚷,曼春朝明楼看一眼,明楼也走了过来,看见了楼下的明镜。   “我要见汪曼春!你们让汪曼春出来见我!我要问问她凭什么抓明台!凭什么怀疑明台!”明镜的声音有些嘶哑,俨然是使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明楼看到在冬日的寒风里,明镜的脸色有些透白……   看来大姐是知道明台的事了,明楼无奈,明台这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付,如今大姐又来,他该怎么做?   马上下去告诉大姐,劝她先回家,他晚上一定回家跟她解释。   明楼忽然后悔自己这几日为了避免大姐的问话而搬出家来住,这反倒使姐弟之间少了一道沟通的平台……他早该想到的,他姐姐这脾气,一急便要坏事……   明楼正打算下楼,却听见窗外接着又传来两声汽笛声,再抬眼望去,只见向山已经尾随着明镜来了。   这下,又多一场戏要演了……   明楼转身看汪曼春,却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师哥,我该怎么做?”   明镜正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现在该怎么做?明镜一向瞧不起她,一向视她汪曼春为仇人,她也曾恨明镜恨得入了骨髓,可明镜却是明楼的大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一直把她当陌路人,更何况是当仇人……   明楼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说道:“你下去吧,只是不要提太多明台的伤势,还有会不会处死的事,她最近的身子都不好,我不想她受太大的刺激。”汪曼春虽有心护明台,可毕竟明台是那么多人看着抓进来的,又是上头日本人盯得不能再紧了的案子,所以用刑免不了,她也只能保明台少受点苦……   “我明白了。”曼春朝明楼点点头,转身准备下楼,却又被明楼喊住,只听他道:“记得你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明镜……不能在向山面前露出马脚。”   他的话语里透着的关心与爱护,汪曼春怎会听不出来,眼下便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匆匆下楼去了。   ***   有了汪曼春的指示,又见向山在后,守卫的两人也没再拦着明镜,明镜一手推开他们快步迈进了76号,抬眼便见汪曼春趾高气扬地站在76号的台阶下,正昂着头勾着嘴角,“明董事长找我,我当然要见。”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些许轻蔑,转头又瞧了眼向山铁也,她绕过明镜,对向山微微颔首,“向山大佐,您先去里头稍等,我解决了一些私事后便会审问毒蝎。”   向山的目光在明镜和汪曼春之间逡巡小许,看来这两人却是如传闻所言,是生来的天敌。向山朝二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迈步走远,汪曼春转身却见他并未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地看着她们,呵、真是只狐狸。   “汪处长,听说我们家明台被你们带到76号来了,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事儿?”明镜这话说的虽心平静气,头却微微昂起,见到汪曼春一脸狡黠笑意地看着自己,明镜意识到此番前来的目的,渐渐放缓了语气,“你是知道的,我们家明台虽然有些顽劣,但不至于做出些出格的事来。我听说有人说他是抗日分子,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她虽抬着头,目光却向下,这是她对汪曼春最大的服软了,要不是为了明台,她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做的,明镜心想。   汪曼春一笑,“明董事长,明台被抓到76号来是有事实,有证据。可不是简单的顽劣之徒,你若想把他从这里带出去,可没那么简单。”她语带嘲讽,目光里却是无奈,她只恨向山心思缜密留在了不远处,不然她也不必在明镜面前也这样一场戏,她自嘲地笑了笑,怕是现在明镜心里恨不得把她拆骨割肉了吧。   “你有什么条件?”明镜开门见山,却忘了明台可不是她汪曼春说抓就能抓,说放就能放的。   汪曼春无奈地勾起半边嘴角,“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今天你要是让我满意了,说不定我可以考虑好好对他。”她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皮鞋,道:“你那个宝贝弟弟可真是厉害,骨头硬得很,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开口说句话,瞧,把我的皮鞋都弄脏了。”说着抬了抬脚示意,心里却是深深地无奈,如今这么对明镜,只望她日后能明白,她也是情非得已。   明镜一愣,何曾想过汪曼春会这样羞辱于她,抬头却见汪曼春已然转身,“对,这才是你明董事长做事的风格,宁折不弯。”   “等等。”两字轻溢出口,胸口因为气闷而有些喘不过气,她连喘了两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   汪曼春倒是怔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明镜是个连低头都不会做的人,她也是料准了她不会向她下跪,所以才出了这样个点子,想尽快结束眼前这场戏,谁知……她真是低估了明台在明镜心中的分量。   明镜低着头,眼角地余光瞥着汪曼春缓缓转过来的身影,等她站定,明镜双手覆在膝上,渐渐弯下自己的膝头,跪倒在汪曼春的跟前,抬手替她擦皮鞋上的赃物。   她一下一下擦地很慢,她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明台在她的手里,自己在这里受点委屈,就可以让明台在里头少受点苦。   虽说心里这样想,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低落,她明镜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想到腹中的孩子,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句:孩子,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要跟着妈妈一起受这样的委屈。大概是刚才在车上撞了头的缘故,明镜觉得头越来越重。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擦皮鞋的明镜,汪曼春真是感慨,曾经她那样恨明镜,可如今她跪在自己面前,她却只觉心慌,只能扯着话题说:“你那个宝贝弟弟真是厉害,连自己的老师都敢杀。”   明镜没搭理她的话,只是低头继续擦着鞋。   “毒蜂你知道么?就是当年在上海嚣张了两年多的王天风,呵,说了你也不认识。”汪曼春一边说,一边感慨:“他可真是会挑学生,好挑不挑挑了个连自己都敢杀的好学生。”   汪曼春原想随意调侃,想着明镜自然是不认识王天风,谁想正给她擦鞋的明镜却怔在了那里。   王天风是明台的老师?明台杀了他的老师?   明台……杀了……王天风?   他……他死了?   明镜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抖,双手颤抖地伏到自己膝上,“明台,杀了,杀了谁?”她依旧不敢相信,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汪曼春的黑皮鞋,湿热的液体盘旋在眼眶中,她只觉得世界一下昏暗了下来,模糊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汪曼春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难道刚才说错什么了吗?她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又道:“杀了,毒蜂王天风。”   杀了毒蜂王天风。   天空一道闪电劈过,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声剧烈的雷声震彻云霄。   在上海,这样的时局,天气、果然瞬息万变。   第十八章 落子   汪曼春担心地瞧了明镜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乌云,看来大暴雨就要来了,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76号。   乌云转瞬而至,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如针刺刷在她的脸上,明镜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王天风死了,明台杀了他。   明楼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明镜,她已经在暴雨了跪了半刻了,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她一个跪坐在厂地的中央,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刚才曼春的话他隐约听到一些,是他没有告诉曼春王天风和大姐的事,才让她没留意便说了出来,如今大姐知道了明台杀了王天风,怕是……   王天风,你机关算尽,怎么就不能替我姐姐算算……   正在思绪间,向山已来到门口,只听他道:“明长官,另姐恐怕需要你去开导开导。”   向山虽心疼远处跪在雨里的那个女子,却也清楚地明白,眼下便是一个试探明楼的好机会,与其在硬骨头明台那里下功夫,不如让明楼先会会自己的姐姐,明镜。   明楼点头,“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家的事我自会处理好。”虽是致歉之语,却能听出几许不容侵犯的意味。   明诚早就想下楼去了,只是奈于明楼未准,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明楼说了话,他立刻跑下去,脱了自己的大衣盖在明镜身上,搀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汪曼春说……他……死了……是明台,明台杀了他,是不是?”明镜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累,小腹处传来的刺痛一次比一次厉害,胸口也闷得她喘不过气,如今是整个身子靠在明诚的怀里。   明诚只觉怀里的人全全地靠在自己的胸口,却没什么重量,仿似是个空了的躯壳,她的问话幽幽地传进他的耳膜,却又重得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柔声安抚她,唤道:“大姐……”   仿似得到了他的认可,明镜的心愈加的痛,她抬手无力地抚上自己心口,终于哭出了声音,明诚听着她的哽咽,心也开始疼起来,他将她搂得更紧些,“大姐,我们先回家去好不好?”   明镜却置若罔闻,她的脑海里盘旋着明台杀了王天风的事实,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连明诚在她身边的呼唤都听不清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王天风死了,明台杀的。   她最疼的弟弟,杀了她这辈子唯一深爱的男人,杀了……杀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腹中的孩子,明镜猛然想起什么,却只觉得小腹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坠,痛感一波一波地向她袭来,她一手紧紧抓着明诚的领口,一手紧紧捂着小腹,痛得说不出话来。   明诚感受到怀中她的异样,忙低头问:“大姐,你怎么了?”   明镜额上的一层虚汗被雨水冲刷了一次又一次,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孩子就要离她而去了……可她有那么一刻却在想,既然他死了,那么就让她带着孩子去找他吧……   那里没有日本人,没有抗战,没有杀戮……   那里,也没有陈青雁。   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下/体一股热流涌出,她感觉到腹中的生命正在流逝。突然之间,她后悔了,她想起,她在家给这个孩子织的小毛衣,她想起她要在深深的夜里亲吻它的手指,她想起她要在它长大后教它做人的道理……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甚至还没看它一眼,从她知道这个孩子到现在不过三天,她才陪了它几天……她不舍得,她怎么舍得?   “孩子……孩子……”她抓着明诚的衣领,奋力地却只说出两个字。   雨很大,明镜的声音又轻,明诚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感觉她抓着自己领子的手愈加的用力,他附耳到明镜嘴边,问:“大姐,你说什么?”   “孩子……阿诚,救我的孩子……”   明诚听了好久才听到“孩子”二字,却是不明白,但低头再看明镜时她已经晕了过去,雨水早已将她全部打湿,她的妆容原本就淡,被雨一洗,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早已泛白,明诚立马抱起她,在触碰到明镜的手时才发现,她的手指冰凉……   明诚将明镜抱进车里,指示一人赶紧开车,他不敢乱动,怕伤到明镜,可手臂处却有一种不同于雨水的湿感,他微微动了动手,却见自己满手都是血,而这些血,都来自于明镜!   明诚吓得催促司机,“快,开快点,马上去医院!”   他陡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孩子”两字,大姐这是……   “快!再开快点!”   ***   医院的手术室里,明诚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只能站在手术门口徘徊。   直到门打开,一个女医生走了出来,告诉他孩子保不住了,病人的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手术,不然恐怕连大人也会出事。   那女医生原本一脸的焦急,看到明诚那现在简直能杀人的眼神时又吓得不敢说话,明诚一把拽住那医生的肩膀:“那赶快做手术啊!还愣在这干什么!”   那女医生却为难地看了看手术室里头,“病人醒了,坚决不让我们做手术。”   明诚这才反应过来,大姐醒了,也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也顾不得忌讳,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趴到明镜的手术台旁,见明镜一脸痛苦,嘴里却在呢喃:“不要……”,他心痛地握住明镜地手:“大姐,你听医生话,你必须马上手术。”   明镜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乞求的神色,“阿诚,让他们……不要拿走我的孩子……”   明镜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做了个梦,她梦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冲着她笑,她想走上前去抱抱她,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可是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却越离越远,明镜听见她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医生,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明镜又转头去求医生,那女医生一脸无奈地看了看明诚。   明诚颤抖着声音对明镜道:“大姐,孩子已经没了,我们救不了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没事!”他顿了顿又说:“你还有我和大哥,还有……明台呢……”   “他死了……这是他唯一的骨血……”明镜喘着气说,“可我却保不住它,我竟然还想过放弃它……它一定是怪我了,所以才要走……他为什么要带走它?”   明楼刚才一下楼就看到阿诚抱着大姐进了车,回去跟向山交代了几句,便问了旁边的士兵,然后自己开车往医院而来。   正在明镜如何都不肯做手术的时候,明楼冲了进来,“大姐!”他急急地呼唤,又抬头问阿诚:“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明诚却没有回答他,还是对着明镜劝说:“大姐,你不要为难自己,孩子,孩子没了,王天风,他不会怪你的……”俨然是太过情急,明诚竟忘了这并不是抗日统一战线的医院,这里随处都可能有日本人的耳目。   孩子?王天风?   明楼脑中一震!大姐有了疯子的孩子,可如今孩子没了……   看到明镜腿下一大滩血迹,他猛然回过神来,冲着医生吼道:“快做手术啊!愣着干什么?!我大姐要是出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不用活了!”明楼自认是个稳重的人,可面前躺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的是他的亲姐姐,是一手将他们几个带大的亲姐姐!   明镜却道:“不要……”她想伸手去够明楼的手臂,明楼却闪开了,他冷冷地说:“姐,你必须活着!孩子没了就没了,他王天风是抗日分子,他的孩子还是没有的好!”   明镜却怔住了,明楼希望她的孩子没有么?为什么?   “不要,她是我的孩子……”明镜的声音早已哑了,下/体的疼痛一阵重过一阵,她感觉到有东西正在从她体内涌出来,仿似干涸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不可以,你没有权利……”   “做手术!”明楼朝着医务人员吼道,没再看明镜一眼。   听着冰冷的器械声,明镜的心越发的凉了,“不要……”她阖起眼眸,泪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庞滑下,没进发根。   有东西伸了进来,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了全身,明镜知道,那是手术工具,冰冷的器械在她体内搅动,牵扯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地无法呼吸,她的孩子要走了……   嘴唇被她咬出一层血,明楼明诚看着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手术台上的床单,指甲深深地欠了进去,几乎都要抓出血来,可她却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第十九章 做戏   明镜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冬日的阳光洒在床被上,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依旧是冰凉直到心底的寒。四周是医院专属的白,还有清洁剂的味道弥漫在周围……   这是一间高档的贵宾病房,她知道,这必然是楼诚兄弟安排的。想起明楼,她又一阵心寒,伸手无力地搭在自己小腹上,那里已经没有生命了,她觉得她的心空空的,像是永远不会再痛了。   偌大的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明镜听到门外传来两个声音似在吵架,是楼诚两兄弟。   “是汪曼春把大姐害成这个样子的!你还帮着她!”这是明诚的声音,明诚向来声音低沉,可如今和明楼吵起架来,原来也是这样铿锵有力。   “曼春有什么错!她审明台是她的职责所在,再说她说的也全是事实!就是明台杀了王天风,这不可否认!”明楼再次强调这个事实,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声音渐渐放缓,只听他道:“再说,王天风是军统的人,就算叛变,他依然做过不少抗日的事,大姐和他纠缠过多本来就不好,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有的。”   王天风叛变了?明台是因为他叛变杀他的?   到底怎么回事?明镜的脑子里很乱。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那是大姐的孩子!大姐这么辛苦把我们带大,她都没有享受过自己的生活!”明诚努力着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接着说:“大哥,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明楼轻蔑一笑,“当年是她发誓终身不嫁的,我们并没有逼她!原本她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们该祝福她的,怪只怪她找到的男人是个抗日分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抗日分子,注定没有好下场。”   明镜听着门外的对话,心口又疼又堵,她的明楼怎么会是这样子的人,明楼明诚明台是她看着长大的,他们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门外的两兄弟还在对峙,明镜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这家医院并不是苏阳的诊所,昨天她出事的时候,阿诚肯定是想到了怕被人跟踪所以特意没有去苏阳那里,而是来了这家医院,而这里很可能有日本人的耳目。   “他王天风是抗日分子,他的孩子还是没有的好!”   明镜想起昨天明楼的话,还有他勒令医生做手术拿掉她的孩子的情景,忽然明白些许,明楼一半是为她的身体,一半也是在做戏给日本人的耳朵眼睛看。   那么如今他和阿诚在外头这样大张旗鼓地吵架也是在做戏吧?   明镜想明白后却也并不欢喜,只为她的两个弟弟忧心,他们平时就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身边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地雷,随便一个错处就可能引燃导火线,命悬一线。   他们早已不再是她捧在手心里保护的弟弟们了,他们现在是为祖国抗日统一做着不懈努力的战士,是不畏生死的英雄。   再听外头的情况,“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有责任要做好我的工作,要不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她能住这样的病房吗?或许她昨天就没命了!”   是明楼的声音。   明镜忍着下身传了的疼痛,坐起身来,一把拔掉手背上正吊着盐水的针头,扶着床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倒并不觉得什么,可一站起来,步子还没迈开她就感觉到小腹处一阵阵的抽搐。   是啊,怎么可能不疼呢?那里被剜去了一块肉,和她心连心的肉啊……   推开病房大门的一刻,外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她瞧见两人正是面红耳赤,怒气冲冠的模样,明诚见她出来,忙过来扶住她,“大姐,你怎么出来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明镜打断了。   明镜靠在明诚的怀里,目光却是直勾勾地注视着明楼,她说:“是,没有你明长官,我怕是活不过昨天,我真是要谢谢你。”她说着瞥了眼身后的病房,又接着说:“这靠朝日本人拍马屁而得来的病房,我怕我是住不了的。”   明楼明诚原本只是想做出戏给日本人看,没想到明镜却在这个时候醒了,明楼看她那神色,若是她有力气,怕是自己又要在小祠堂里艾鞭子了……   “阿诚,给我办出院,我要回家去。”明镜转身吩咐明诚,却大抵是这过道里有风的缘故,而明镜刚从被褥中出来也未及套上见外套披风,如今被风一吹,只觉小腹处一阵疼痛,不禁用手按住腹部。   明楼看着她那逞强的模样,心里跟着疼,却也是没法子,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家里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阿香,你回家要是再出什么事,谁负责?!”   明镜咬了咬牙,微抬起头忿忿地吩咐阿诚,“阿诚,回家。”   阿诚看了看明楼的眼色,将明镜搂得更紧些,急切地答应:“好好,大姐你先回病房里,这里风大,医生说你不能吹风的,我现在就去安排,我们不住这,我们回家去。”   看着明诚将明镜扶回病房,明楼站在原地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墙而立,余光瞥到不远处跑远的一人,心想,这出戏算是演完了……只是不知道这周围还有几双眼睛,几对耳朵……明楼把目光瞥向四周,也不跟病房内的明镜明诚打招呼,转身出了医院。   虽然医生极力反对明镜出院,可终究拗不过她的坚持,明诚只能将明镜送回家,并答应医生会给自家大姐找一个医生贴身照顾。   明诚原本是想找苏阳过来了,但明镜拒绝了。明镜想到苏阳也有自己的病人和工作,更何况,国家正处多事之秋,苏阳又有党内的工作要顾及,她怎好意思让她整日陪着她这个无用之人。   明诚陪了明镜一会儿,便去新政府上班了,明楼那里还有很多事,死间计划虽说已经进入尾声,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说是成功了,现在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他们两兄弟和日本人的攻心之术了。还有明台那里的善后工作……   待明诚走后,明镜才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件织到一半的粉色的小毛衣,她原先并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可她私心想着却是一个可爱的女儿,她想过要给她梳漂亮的辫子,要给她买美丽的裙子……所以连织的毛衣都是粉色的……   房间里只亮着一个昏暗的台灯,明镜抬手抚上那细致的毛线,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接着是断断续续地擦不尽的泪珠,她才织了一小截,这个孩子都没等她为她织完一整件毛衣……   她将四根长针抽出,拉着毛线的线头,将织好的部分,一层一层地拆了下来……   拆下来,变回原来的情状,就当什么也没有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行吗?   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相片,王天风,你真的叛变了吗?   她不信!就像她不信明楼明诚做了汉奸!她不信他会叛变……   正想得出神,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明镜只听到阿香焦急的声音:“向山大佐,我们大小姐还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向山?他怎么来了?   明镜迅速把王天风的相片放回抽屉,正想去关床头柜上的台灯,敲门声却响起了,“明镜,你睡了吗?”是向山的声音。   明镜拉了拉胸前的被子,稳了稳心神道:“向山大佐请进吧。”   门被打开,外头的光渗了进来,房间瞬间亮敞起来,阿香从外头小跑进来,满脸为难地看着她唤了声“大小姐……”   她朝阿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阿香,你去帮向山大佐沏杯茶来。”她虽病着躺在床里,可明董事长的风采却不减,她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对向山道:“向山大佐,请坐。”   阿香担心她,不愿离去,可见明镜与向山的阵势,倒像是很熟稔的样子,难道大小姐和这个向山大佐除了那次在火车上见过,还有别的交集不成?   “明镜,真是抱歉,要不是我昨天嘴快,也不会害你住了院。”向山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确实心疼这个女人,假的却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明楼明诚明台最关心的人,而且,似乎连死了的毒蜂,王天风都和她有着不少的关系,他是真想去探她的底……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明镜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妩媚的娇态,向山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她,思绪飘远。   “向山大佐严重了,是小弟顽劣,惹了事,让大佐操心了。”明镜想着替明台开脱,便转而提起明台顽劣的性子,或许只是不小心而已,明台从小就是明家小少爷,是被人宠着大起来的,性子里有些傲骨是正常的,莫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的抗日分子吧……   向山抬手抚过鼻翼,声音低沉:“令弟的事已经查清楚了。”他抬眼看着明镜,发现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等着他说下去。   “昨晚已被枪决……是阿诚先生亲自执行的。”向山安抚地看着她,像是不忍伤害的她样子。   明镜一愣,如杏的眸子瞪得极大,“你说明台……明台……”事情发展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她才刚刚失去王天风,为什么又要她承受失去明台的痛苦!阿诚,他说是阿诚下手/枪决了明台!   怎么可能呢?阿诚绝不会这样做的?中间又有什么隐情?明台又怎么样了?   向山见她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起来,关心道:“明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有些复杂地看着向山,眼前这个男人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他每次都在她面前仿似不禁意的提起一件事,却又让她全然失去理智。   良久,她对着向山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家的事我们明家人自会处理,还请向山大佐不要再替我们操心了。”明镜此话说的是和三兄弟间的关系,她先前跟向山说他们姐弟和睦,而如今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一家现在各自为阵,更别谈什么家庭和睦了……明镜这么说,一来让向山体会到明家现在确实是一盘散沙,二来是想借机告诉向山他们明家再怎么散还有她这个大姐在……   “向山大佐出来那么久了也该回去了,我也想好好休息休息了。”   明镜下了逐客令,既然你在我面前提我弟弟的事,我就有理由不开心不顺心,自然也有理由赶你走,明镜如是想。   第二十章 毒蜂未死   晚间明楼明诚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阿诚傍晚有打电话回来,说他和明楼要晚点回来,让阿香督促明镜吃晚饭。可这一家子只有她和阿香两个又怎么能吃的安乐?   明镜才吃几口便回房了,上楼前嘱咐阿香把那鸽子汤再放回锅子里炖着,等两兄弟回来可以吃。   汽笛声在楼下响了两声,阿香给两人开门,又给他们一人盛了碗鸽子汤,“大小姐嘱咐了,等大少爷和阿诚少爷回来要给你们喝的。”阿香说着打了个哈欠,客厅里的钟已经显示在了晚上11点。   明楼让阿香先去睡,自己和阿诚在楼下喝着汤,抬头望了望楼上明镜的房间,转头问阿诚:“你说大姐睡了吗?”   明诚顺着明楼的目光望去,明镜的房门关着,看不到一点动静,他舀了一勺汤道:“我看睡了吧,这两天够累的。”   明楼皱眉点点头,确实够累的,身累、心更累。   “这么晚了就不去打搅大姐了,明天早上再和她谈吧。”喝完汤,明楼说,目光瞥向楼上明镜的房间。   明诚颔首,两人正要各自回房,楼上明镜的房门却开了,兄弟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大姐,还没睡?”明楼按在书房门把上的手又缩了回来,转身望向楼上的明镜。   只见她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衣,外头披着一条长长的披肩,单薄的身型靠在门边,显得格外的瘦弱。   明诚也折了回来,瞧了瞧楼上的明镜,又看了看明楼,朝着他努了努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来大姐等我们很久了。   明楼轻笑了笑,抬步上楼,走到明镜身前才道:“大姐,这大冷天的,又是夜里,你穿这么少,对身子不好。”他一边说一边推着明镜回屋,扶着她躺回床里,盖好被子。   明诚端着三杯子热开水进来,递给明镜一杯,“大姐,喝杯热开水,暖暖身子。”   明镜朝他二人看了一眼,接过玻璃杯捧在手里,烫烫的温度瞬间温暖了整个手心,她想起下午向山说的事,抬首问:“你们告诉我,明台他……”话到嘴边,却又有些不敢问,怕得到的是个不能接受的结局,她低头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玻璃杯上,里头的开水还冒着热气,“明台他,还好吗?”明镜的声音一向又细又低,在这寒冬的夜里让人听着总是止不住的生出些许心疼来。   坐在床沿上的明楼看了明诚一眼,示意他先说,明诚搬了个椅子坐到明镜床前,昏黄的灯光下三个人围在一起,又远又近。   “大姐你放心,明台他没事。”明诚纤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壁。   听到明台没事,明镜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她伸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听着明诚继续说:“明台那边我和大哥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送他走,去延安,那里的地下组织力量比较强大,他也比较安全。”   明镜听着点了点头,又缓缓抬首,“明天就走?”   “对,明天。”明楼回家的时候换了件毛线衣,是去年明镜给他织的,“明台在上海已经暴露了身份,而且他在军统和日本人眼里都已经死了,我们就想借这次机会,让明台脱离军统,加入共/党。”   明镜一怔,明楼不是重庆方面的吗?怎么好像并不站在军统这一边?   “你不是军统的吗?怎么……?”她问,眉头微蹙,显然是满心的疑惑。   明楼伸手握着明镜的冰凉的手指,似一种无声的安慰,“大姐,军统内部的勾当,我们太清楚了……”明楼说着抬头看了明诚一眼,明诚配合地点头,明楼又接着说:“大姐,其实我和阿诚很早就加入了共/党,本来希望明台可以安心地读书,陪着大姐,却不想被王天风……”他说着顿了顿,抬眸望向明镜,又接着说:“捷足先登,把他拐到了军统。”   明镜听到王天风的名字时心中一痛,往事始终不能像云烟般消失不见,存在过的,总是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明镜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自己的小腹,她连王天风留给她唯一的一份念想都没留住……   “他是明台的老师?是他把明台带去军统的?”明镜想起那天汪曼春的话,明台杀了自己的老师,而他的老师就是王天风。   明楼点头,在明镜的手上轻拍了拍,“大姐,你说他是不是太狠了一点,他明知道明台是你的弟弟,他还这么做?”明楼说的一本正经,语气里却分明带着些逗趣的意味。   明镜半咬了咬自己的唇,叹道:“都过去了……”她是想怪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当年自己以身许国,远走他乡,丢下她一人在上海承担起一个家族的盛衰兴荣,而如今却还要把她最疼爱的明台也带进这样的漩涡里……他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   可现在埋怨又有什么意思呢?   明楼轻笑一声,又道:“不过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他说抗战爆发,天天有人死,有人为国牺牲,为何唯独我明家的孩子不能死?”说着明楼抬眸凝睇这明镜,见她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披在身上的披肩,又接着笑道:“不过我想,大概正是因为明台是我明家的孩子,是您的弟弟,他才会这么做的吧……他说呀,教给了他本事,学得好他就能保住自己的命。”也能替他保护她……   明镜不说话,目光没有焦距,散落在米色的被单上。   “大姐,如果,王天风还活着……”明楼适时地提起,感到手中的玉手微微颤抖,又接着说:“大姐,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明楼抬眸望向明镜,只见她早已泪眼朦胧,双肩微微颤动,像是不相信,又像是太激动,她口中轻声呢喃:“他没有死……”   明楼握紧手掌中的玉手,努力给予她温度,“大姐,这是王天风设计的死间计划,他的目的是用自己的血来让日本人相信,诱导他们出错,让他们损失惨重……”   两兄弟将王天风的死间计划讲给明镜听,也讲了是汪曼春救下了王天风的事,明镜只觉这计划设计得十分精湛紧密,却也让人胆战心惊,同时还感叹于汪曼春的改良,“那他……你们说,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明楼搓了搓明镜的手背,将她的手塞进被窝,又替她按了按被角,点头说:“是,之前的计划并不是他死。”明楼顿了顿,“是明台死。”   明楼抬眸看着自己的姐姐,这些天她已经承受得太多了,可这些事实他却还是要告诉她,这样对王天风,对她,都好。“他原想明台是你领养的弟弟……却不知道你这么宠他……后来知道了,他就来跟我说,他改计划了……”明楼微笑着说,尽量让说出来的话不要那么煽情。   然而明镜还是落泪了,两许眼泪顺着面颊滴落,明楼伸手替她拭了拭泪,又道:“不过好在,他自己也命大,还能留着他的那条命,好好陪陪我大姐……”明楼说着便笑了,他想他的大姐一定也会笑的。   没想明镜只是惨淡地勾了勾嘴角,无奈地叹气,“我和他……”   明楼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姐姐,王天风没死她不该高兴吗?怎么还是一副“事难成”的样子?   “大姐,怎么了?”   见明镜一脸无奈,时不时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的模样,明楼才蓦地想起王天风和陈青雁的伪装身份来,难道那日陈青雁没有将实情告诉她?   明楼又看了明镜一眼,看来确实没说,他们不说应该有他们的理由吧?   明镜良久不说话,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已经凉了,凉凉的感觉直通下胃,明诚起身来拿她的杯子,“大姐,水凉了,我去帮你重新倒一杯。”   明镜却摇摇头,“不用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可以去睡了。”   明楼却道:“大姐,明天我们也会送王天风走,回重庆,你……要去看看他吗?”他凝视着明镜,他看得出她是想去送王天风的,只是心里隔着个陈青雁,她又不敢去见他,怕一见到他又生出太多的伤心与无奈来……   “我……”明镜犹疑着开口,却又被明楼打断了,“大姐,你去看看他吧,他想见你。”顿了顿,明楼又道:“不过,我们没有跟他提孩子的事,怕他听了就不愿走了……”   明镜知道明楼说的是那个和自己只做了一个月母子的孩子,确实,世道如此苍茫,又何苦让他知道,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未出生就已离世的孩子呢……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陈青雁。   说出那个孩子,只会让他更不安,更放心不下。   明镜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明白。”   明楼这才安心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朝明诚看了一眼,道:“大姐,明天我让阿诚陪着你,他们两个都是晚上7点的车,你……自己安排时间吧……”   明镜看着明楼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明楼提到曼春时的神色,心里大抵明白了明楼的心思,“明楼,你和汪曼春的事,姐姐不会拦着了……”她从被中伸出有些暖意了的手,握住明楼的,朝他道:“毕竟上一辈的事过去那么多年,而且,也不是她的错。”明镜指的是汪芙蕖害死他们父亲的事。   “谢谢,大姐。”一向冷静沉着的明楼,双眼已微红。   第二十一章 敞开心扉   冬日的阳光懒懒地洒在大地上,疲惫的温暖。   明镜一大早就起来便让阿香做了好几样明台喜欢的点心,装进食盒,带去见明台。   明诚看着车内后视镜中明镜紧紧捧着那点心盒子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道:“大姐,明台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这次走不能引人注意,所以还是少拿点东西比较好。”   明镜却不以为然,依旧抱着食盒,歪了歪嘴角道:“拿着可以路上吃,拿不了的话,待会就可以吃了……”说着明镜又拍了拍点心盒子,“这些呀都是明台爱吃的,明台小时候最爱吃榛子酥了……”   明诚满脸笑意,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开着车。明镜忽然想到些什么,抬首问前面的明诚:“明台一个人去吗?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明诚无奈,大姐真是一直把明台当做小孩子了,她大概不知道军统军校是有多严格,明台从军校毕业,又怎么可能不会照顾自己……不过,就算不会也没事……   “放心吧大姐,有人和他一起去。”明诚说,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明镜看着明诚的笑颜,正疑惑着要开口问,却听他道:“大姐,待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镜只能撇撇嘴道:“有什么事情这么稀奇的。”   明诚没再答她,继续开车。   这是明镜第一次见到于曼丽,不,确切的说是第二次,在香港大学的校门口,她们俩是见过一面的。明台相片里的那个女孩子,明镜见她长得十分清秀,却有一种和锦云不同的清奇的傲骨。   明台一见明镜,便跪倒在她面前,“大姐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明镜流产的事是曼丽告诉明台的,那时候曼丽也想去76号救明台,可是凭她一人之力,又加之旧伤还未痊愈,根本连76号的门都进不去,所以她便一直等在那里,伺机而动,也是这样,才看到明台的大姐、明镜,好好的进去,却晕倒着出来。她跟着明诚的车子一直到医院,才知道原来明镜有了孩子,而因为明镜受了刺激,又淋了雨,孩子没能保住……   明镜把明台搀了起来,吸了吸鼻子,“都过去了,没事了。”似是不想再提起那段事,明镜把明诚手里的食盒子递给明台,“明台,姐姐给你带了些你最爱吃的点心,有榛子酥,桂花糕……”   明台红着眼圈接过食盒,哭笑道:“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别人都要笑话我了。”他看了眼身旁的曼丽,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这位是……于曼丽小姐吧?”   于曼丽刚想问明台的大姐怎么会认识自己,却听明镜继续道:“我听我们家明台提起过你。有段时间啊,我们家明台老拿着你们两的那个相片看……”   明台被揭穿,脸刷的红了,忙唤她:“姐……”   明台想起自己刚醒时,迷迷蒙蒙地看到于曼丽,他还以为自己死了,下去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他一把抱住她,心想:反正都死了,怕什么羞,然后对着怀中的人说了好些情话。   直到他全部说完,不再吐字,怀中的人才又有悠悠地道:“明台,你没死,我们都没死。我们都活着。”   明台承认他当时很尴尬,但开心激动多于尴尬。   明镜知道了曼丽是王天风安排给明台的生死搭档,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种种曾经,只觉缘分很奇妙。对呀,生死搭档,生死相依,又怎么可能没有缘分?   曼丽告诉她:老师和陈医生也是生死搭档。   明镜知道,她指的是王天风和陈青雁。   告别明台曼丽,明诚开车送明镜往下一个地点,王天风如今住的酒店。   ***   王天风坐在一个并不宽敞的酒店房间里,望着墙上的挂钟,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她、还没有来。   他环顾四周,心里暗骂道:这条胖蛇真小气,叫他帮忙租个房间,就给他弄这么个小地方,这是存心报复他么?!   正思虑着,房门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了两下,王天风心头一抖,她来了吗?快步上前去开门,看到的却是陈青雁。   他颓颓地坐会床边,“你来啦。”他说,声音里带着些许失望,明镜会来吗?   “怎么啦?看到是我很失望吗?”陈青雁嘲笑他,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又问:“在等她啊?”   王天风将手伸进灰色长衫的口袋,两枚金戒指正安静地躺在里面,他轻轻来回地摩挲,“你来,是……?”他问,照理陈青雁现在可不需要来看他,军统的王天风已经死了,她陈青雁的生死搭档也死了。   陈青雁笑了笑,也不为难他,“我只是来告诉你,离间计划成功了。据说军统上面的戴局长已经和新政府的上层开火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有,今早收到的电报,日军第三战区战败,我们的死间计划也成功了。”   她笑靥如花,阳光灿烂,仿似整个人都带着曙光。   王天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付出这么多,总算是没有白费。”   陈青雁伸手在双膝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良久才从口袋中拿出一排西装袖扣,递给王天风,眉眼略弯着说:“疯子,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死搭档,如今要分开了,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在店里挑的袖扣……”停了停,她指着王天风的长衫道:“你这人喜欢穿长衫,这排袖扣你就留着看看吧,当作纪念。”   王天风微微颔首,莫名的,他竟觉得,从陈青雁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别一样的情愫。   房门又被敲响,依旧是三声停后又是两声,王天风把袖扣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去开门,是明镜和明诚。   见王天风开门,明诚便在明镜身边轻声说:“大姐,我去楼下车里等你。”说完便朝王天风点头示意后转身出去了。   王天风把明镜请了进来,又迅速地关上房门,没有走之前,在哪都有危险,作为一个特工,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明镜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陈青雁,瞬间尴尬了起来,心里却也在生气,明台和曼丽是生死搭档,所以他们一起去延安,那么王天风和陈青雁也是生死搭档,是不是也要一起回重庆?   既然他们都已有决定了,他又为何说要见她?!   陈青雁也感觉到了房间里尴尬的氛围,起身跟王天风告别:“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出门去了。   明镜走近陈青雁原本坐着的位子缓缓坐下身去,她没有看王天风,目光一直落在别处,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手上的皮手套也没有拿下来。   王天风坐在床上望着她,她今天穿的是件浅色的呢子外套,里面是那件紫色的旗袍,她的面色并不好,王天风想可能是外面太冷,她一路奔波而来,想必是被风吹的没有血色吧……   “你是打算就这样坐着,直到我走么?”王天风低笑了笑,目光却依然在她的眉眼之间逡巡。   明镜略微抬起头看他,却依然想不到说什么,她来之前明明想了好些话想和他说的,她想让他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记得添衣,出门记得带伞……可这一切似乎在他们见了面之后,她看见陈青雁之后又全数咽了回去,他已经有人照顾了不是么?   “于曼丽是你给明台找的生死搭档吧。”想了半天,明镜却说了明台和曼丽。   王天风愣了愣,他完全没想到明镜会说这样一句,他点头答:“是。”   又没声音了,明镜苍白的脸上微微勾出一个笑容,接着说:“是个好孩子,看上去知道怎么疼人。明台有她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王天风翘起了二郎腿,手却依然留在了长衫口袋里,他在想,这个女人到底要说多久的别人,她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   明镜抬眸看他,“你和陈医生也是一起走吧……”蓦然就开口说了这句,连明镜自己都楞了一下,但想想也没必要忌讳,他们是夫妻,自然是一起走的,“陈医生很细心,她一定能好好照顾你。”   不知为何,心口又开始疼了。自从那日在雨中没了那个孩子,她心口疼的毛病似乎犯得更勤了,明镜抬手抚了抚额前细碎的刘海,然后把手留在了胸口,她尽力让这个动作看上去自然,可王天风又怎么会没注意到?   很早就听陈青雁说她的心痛旧疾很严重,只是从没见她在他面前犯过,看着她那佯装的镇定,他的心狠狠一抽,起身走到她身旁,“谁说她和我一起走?”   明镜抬首看他,却听他继续说:“明镜,我和她,只是为了任务而在一起伪装夫妻,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伸手扶上她的双肩,眼神坚定地凝睇着她。   “伪装夫妻?”明镜愣了愣,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你们不是生死搭档吗?”   王天风一笑,“谁告诉你生死搭档一定要做夫妻的?”低眸却见明镜正蹙眉看着自己,他拉过一旁的另一把椅子,坐下后又搬得离她更近了些,“是,生死搭档生死相依,是容易产生感情。”   他对上明镜的眸子,眼神无比真挚认真地看着她,“可惜,早在二十年前,我的心里就住了一个人。”   明镜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话就像是一袭温暖的衣服,在她寒冷的时候给她带来了温暖。   王天风伸手将明镜揽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明镜只听见他的声音如同一缕清甜的温泉,从头顶传来,他说:“那个人啊,扎着两个麻花辫子,在我的身后喊:‘王天风,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要听我的。’”   明镜只觉自己的眼前模糊一片,想要看清,眼泪却越积越多,泛黄的回忆向她袭来,那是王天风第一次吻她,两人都是初吻,带着青涩的试探,她记得王天风事后说她嘴里很甜,可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胸口的长衫湿漉漉的,王天风知道是明镜哭了,他也没理,依旧这样抱着她,在她的头顶说着不清不浅的情话,“你呀,总喜欢逞强,每次生了病还要坚持陪我游/行,然后之后才跟我抱怨,说生了病还要走那么多路……以后你别再逞强了,我不再你身边,你想抱怨都找不到人了……”   “阿镜,那两枚戒指我会留着的,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或许是经历了生死,又或许是明白两人之间的情义,王天风决定许下这个承诺。   他的语气依旧不浓不淡,明镜却早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照顾好自己,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娶我。”她哽咽着说。   “嗯,活着回来,然后我们还要生个孩子,男女都好,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不分开……”王天风预想着未来的生活,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却不知道怀中的人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不敢出声。   第二十二章 出事   1944年8月20日,日军进攻英帕尔完全失败,15军团几乎全军覆没。   法西斯受挫,国际人民反侵略的意志更加坚定,力量更加强大。   日本在中国的势力渐弱,中国人民在历史的长河中从觉醒,到站起来抵抗,到如今为了国家复兴挺身奔跑于抗战前线。   曙光渐现。   上海的天空开始蔚蓝起来,像是风雨过后渐渐迎来的晴天。   1939年,王天风离开上海,返回重庆,以军统毒蜂的身份在明面上生活,却已进入共/产/党的地下组织。   1944年,是王天风离开上海的第五个年头。   上海整市气象清新,明公馆里却是乌霾阵阵。   这五年里,明楼明诚虽受新政府势力渐倒的压力,但由于他们的运筹帷幄,将76号的人都收归羽翼之下,势力日涨,另一边由向山领导的特高课却常常受挫。   1939年,向山向上级提交军统第三战区密码本,导致日军战败,向山被调回南京两年,两年后,他重回上海,对待明楼明诚兄弟存了愈加多的心眼,做事更是心狠手辣,一度搅得上海人民人心惶惶。直到1944年,日军渐败,他才渐渐收手,老百姓才过上安生的日子。   明镜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由于打仗的缘故,上海的经济越来越不景气,生意也越发的难做了,明镜常常为了几个合同弄到老晚才回家。明镜倒不是担心明家的产业会倒下去,却是知道楼诚兄弟的地下活动需要资金和物资,她必须保证他们在行动的时候有这些保障。   楼诚兄弟早已在家等她,见她推门进来,立马迎过去,明诚接过她手中的公文箱,问:“大姐,一切还顺利吗?”   明镜指了指餐桌,示意边吃边说。   “看来是有人从中捣鬼,刘老板不肯签。”明镜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阿香把饭菜从厨房里热好端了出来,这么些年,她也是看的明白的,明家的三姐弟都早已加入了战斗,即使是远在延安的明台小少爷也是,从他一年一来的信件中可以看出,他在延安工作得很好。   明镜三姐弟也没有要瞒着阿香的意思,只是告诉她他们现在做的事很危险,她愿意留下来就继续留下来,不愿意的,他们也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去乡下,那笔钱够她买栋房子好好生活了。阿香拒绝了,她说自己早就没了亲人,明家的人就是她的亲人,明公馆就是她的家。自此,三姐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决不让她沾手行动的事,毕竟有些东西一碰,就再也擦不干净了。   “大小姐,这是我今天熬的乌骨鸡汤,这几天天虽热,却是梅雨季节,我看你最近老毛病又开始犯了,所以特地上集市买了只乌骨鸡,熬汤给您补补身子。”阿香端着一大碗鸡汤,一阵香味从刚热好的汤里飘了出来,清淡而不油腻。   明楼给明镜盛了碗汤递给她,“大姐,这几天老下雨,你也早点回家,最主要是按时吃饭。签不到合同也不要紧,我们想别的法子。”   这些年,一到下雨天,明镜的心痛病就会犯,一开始楼诚兄弟还担心着请苏阳和陈青雁时常来替明镜看看,可日子久了次数多了,明镜自己都觉得烦了,不过是心口揪着疼几下,熬一熬就过去了,她让明楼明诚兄弟不要大惊小怪的。   “有别的法子,你们两兄弟会来找我吗?”明镜无奈地撇撇嘴,她这两个弟弟的性情她是最清楚的,他们一向不愿意她来趟这趟浑水,要不是他们黔驴技穷,是肯定不会来找她帮忙的……   明镜见他二人低头不说话,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抬头问他们,“诊所里的那些药还能撑几天?”   苏阳和陈青雁待着的抗日统一战线的诊所里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没有了药物供给来源。国/民/党眼看着抗战胜利在望,又忌惮于共/产/党越加强大的势力与组织,开始停止国共之间的合作,而这家诊所就是其中一部分,留下的医生护士都是自己坚持抗日统一战线的。   虽说医务人员留下的人不少,但没有外头的供给却成了难题,这些物资的问题原先都是通过军统上海站来送达的,如今国共合作破裂,军统方面不再提供物资,而共/党这边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些东西来。   明镜这次想和那个刘老板签的,就是些药物制造所需的原材料成分。   “已经撑了这半个月,早就没什么剩下的了。”明诚叹了口气道。   “吃完饭,我再去找刘老板谈谈。”明镜低头快喝了几口汤,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天气又原本就热,明镜穿着旗袍奔波了一天,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明楼放下手中的碗筷,“大姐,都这么晚了。再说你都说有人从中捣乱了,刘老板肯定是不敢卖的。”   “我就不信,我给他的价钱比市价高了两成,我不信他不心动。”天气热,她的额上已开始冒汗,明镜抽出绢子抹了抹脸上的细汗,一脸的笃定。   明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心动也没用,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   明楼意有所指,明镜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拿他的命来威胁?”她今日只是见那刘老板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就畏畏缩缩,一再拒绝和她签合同,她只道有人从中作梗想抬高价格,却没想到是有人故意不让她做成这单生意。   “会是谁呢?”明镜若有所思,似是想到些什么,蓦地抬起头来,除了军统和日本人,还有谁会与他们为敌?   明楼点点头,道:“向山那个日本人最近已经在给我和阿诚施压了。”明楼说着叹了口气,起身夹了一块乌骨鸡肉递到明镜的碗里,“大姐,多吃点,你都瘦了。这看着就快胜利了,要是哪天疯子回来看到我大姐瘦了,真说不定会咬我……”明楼笑着调侃,扯开话题。   明镜斜了他一眼,努了努嘴角道:“别叫他疯子。”   明楼明诚相视一笑,“是是是,那该叫什么呢?”   两人故作沉思状,却听一旁的阿香语出惊人,“大小姐,大少爷说的疯子是大姑爷吗?”   明楼明诚爽朗地笑出声,阿香真是配合,明楼朗声道:“对对,叫大姐夫。”   明镜脸唰的就红了,“瞎说什么呢?”说着便低下头自顾自地喝汤,不理他们,没想明楼却是没完没了了,只听他道:“不对啊阿诚,让那疯子成了我们姐夫,怎么就觉得我们亏了呢?”   明诚眉眼笑开,点头道:“可不是,我们这是赔了大姐又低了身份。”   明楼跟声:“哎,亏了亏了……”   明镜受不了他俩之间的调侃,抬头各白他们一眼,“还想不想吃饭啦?想去小祠堂了是不是?”   听到小祠堂,两人立马噤声,只有阿香在一旁“噗”的笑出声来。   欢笑声告一段落,采集药物的事情却不能搁置,明镜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门继续去找那个刘老板,抗日事业需要有人站出来,她希望可劝动刘老板,为抗日事业做出一份贡献。   “刘老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明镜探询着问。   对面的男人慌忙的摇头,“明董事长你别问了,我不会卖的。”   明镜见他的模样,想他必然是怕得要命,却还是坚持着说:“刘老板,虽然我们合作的不多,可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想买你的东西……”她停了停,试探性地问:“你若不想我们在明面上交易,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我再给你加两成如何?”   对面的男人似是心动,却从口袋里掏出了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了半天还是拒绝:“明董事长你还是走吧,这买卖我是做不了了,过几天我家也要搬走了。”   “搬走?”看来向山给这个刘老板的压力不小,明镜低头沉思片刻,坐的离刘老板近了几分,声音也轻了不少,“你若把东西卖给我,我可以让我弟弟送你走。”   那男人愣了愣,抬头刚想说话却突然怔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明镜的上方。明镜听到那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明董事长怎么对刘老板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自向山从南京回来,他便不再唤她“明镜”,而是重又唤她“明董事长”了。   那刘老板早就吓得不敢出声,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连满脸的汗都不敢擦。明镜听到向山的声音时怔了怔,却在下一刻镇定地站起身来,回头望向向山铁也,语气平稳地道:“做生意的事向山大佐也感兴趣吗?”   向山勾起半边嘴角,他背着光站着,深邃的眸子看不出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明镜只听他说:“做生意我倒不感兴趣,不过你的弟弟似乎对某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明镜见他有心算计,便忍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昨天晚上我们皇军的军医院遭遇偷袭,被偷去的都是些医用药品。”向山在明镜面前缓缓踱着步,见明镜的神色稍有变化,他便满意地继续往下说:“我们的人说昨晚看到了阿诚先生。”   明镜听到他说昨晚时一怔,昨天俩兄弟拿着王天风来调侃她,她倒是没注意他们有什么要谋划的样子,便早早地回房睡了,难道他们昨天故意这么做,然后两兄弟去日本人的医院里偷袭?   明镜回过神来时向山正盯着她,明镜故作镇定地道:“有人看到就有证据吗?天那么黑谁能保准他有没有看错?”   向山轻然一笑,“这么多年,明董事长还是这么袒护自己的弟弟。”   第二十三章 人质   日落西山,今天的晚霞特别好看,红透了半边天。   明镜因为向山的捣乱,也没什么心思留在公司了,便早早的回了家,等楼诚兄弟回家吃饭。   天色渐暗,明镜朝墙上的挂钟望了一眼,已是下午7点。   偌大的明公馆只有她和阿香两人,明镜看着满桌子的菜,思虑渐深,今天向山铁也的话还在她脑边盘旋,楼诚两兄弟会不会有危险?   正思虑间,却听站在门口的阿香忽然转身跑回来,“回来啦,大少爷和阿诚少爷回来啦。”她跑到明镜跟前,看着明镜渐展的笑容又道:“大小姐,我去把菜热一热就可以开饭了。”   明镜朝她点了点头,说:“阿香,辛苦你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是阿香该做的。”阿香说着便跑进厨房开始忙活。   明镜坐在长桌边,静静地等着两兄弟收拾整理完再踱步过来。   五年了,这五年里,明镜学会了隐忍,知道一切事情用发脾气是换不来解决方案的,她也懂得了要有耐心,因为不是心急就能吃热豆腐的,她知道心急坏事。每每遇到事,她总会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细细分析,自己分析不出来,她就在家等着明楼明诚回来再和他们商量。   等两人都落了坐,阿香也已经把菜热得差不多了。   明楼边坐下边道:“大姐,吃饭。”   明镜看了眼还在厨房忙碌的阿香,颔首轻声道:“你们昨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楼明诚一怔,同时抬头看向明镜,明楼紧张地问:“大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些年,两兄弟虽时常有些事要明镜帮忙,但都不是什么危险的事,这次诊所缺药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才想着让明镜想想办法,但他们并不想让自己姐姐冒险,所以另外又做了一套方案,也就是他们昨晚进行的方案。虽说明诚昨天是出了错漏,可大姐怎么会知道?   明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山跟我说的。”她顿了顿,见两兄弟眉来眼去的紧张神色,明镜心里有了思量,看来向山说的事不假,但向山若真有证据又为什么不直接逮捕阿诚,而是要来告诉她呢?   明镜想着又抬头,“你们俩真是本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和我商量?”虽是如是说,可明镜也知道自己能帮他们的毕竟不多,这么多年,她连枪都没摸过几回,自己能做的只是些商场上的事罢了。   明楼伸手覆上明镜放在桌上有些凉的手,明镜的手很好看,又细又长,却又不是如葱的玉手,而是棱骨分明干练的手,“大姐,我们事先是计划好的。”他看了明诚一眼,见明诚低下头去,又接着说:“要不是临时出了状况,原本计划是很成功的。”   明镜瞥了他二人一眼,问:“什么状况?”   明楼不说话,明镜又看向明诚,“阿诚,你说。”   明诚双手捧着瓷碗,抿了抿唇,“行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我怕伤到她,在带她离开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明诚顿了顿,接着说:“但,看到我的那个人当场就被我打死了,只是没想到……”   明楼一边听一边嘟哝了一句:“以前行动的时候,倒没看见过这么关心一个人……”   “什么人?阿诚你认识的?”明镜听着明楼的话,倒是听出些别样的意思来。   明诚点头,这次行动虽早有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那个女人,当时他也顾不得那个女人会在那里做什么,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她先带到自己身边……   “大姐你不用问了,是个女的,他不会说的。”明楼唇角微勾笑道,明镜刚想问些什么,却听明楼又提起紧张的神经问:“大姐,今天向山跟你说了什么?”   明镜的心思这才从阿诚和那个女孩子的事上移开,认真地回忆着说:“今天上午我再去和刘老板谈的时候,向山就来了,他问我怎么对刘老板的东西这么感兴趣,我就说这是生意上的事不方便透露给他,然后他就说了你们的事。”明镜说着停了停,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又紧接着道:“他说他的人看到阿诚了。”   明楼明诚怔了怔,良久,明诚大义凛然地说:“大哥,既然我暴露了,那就继续把我和你不和的戏码演下去……这样至少不会牵连你。”   明楼却缓缓摇了摇头,像是深思熟虑,他说:“向山如果真有看到你的证据,他一定早就来找我们了,也不必先和大姐说这些。”说着他看了明镜一眼,又道:“大姐说是今天上午遇到的向山,可今天一整天我和你都没事,就说明向山不能把我们俩怎么样。”   明镜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禁点头,却又问道:“可他是怎么知道你们两的行动的?”   明楼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接着说:“要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是猜测,五年前在第三战区密码本的事件上他吃了亏,这事又和明台相关,他有理由怀疑我们的身份,他回来后也在针对我们,所以他故意在大姐面前这样说,看你反应,让我们自己先乱阵脚。”   明镜明诚点头,又听明楼继续说:“又或者他是真的有人看到了阿诚,只是这个人是个暗面下的人,他不想日本军方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是不想为了阿诚一个浪费了这颗暗面下的钉子。”   明镜再次点头,十根手指抓着桌沿,又问:“如果是第二种,他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也许他想看到的结果和第一种一样。”明诚说,眉头微皱。   “也许……”明楼说着顿了顿,又看向两人,“既然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用意。”他说着看向明诚,“他明天一定会来找我们,我们最好做好两手准备。”   明诚点头,“明白。”   明镜看着他俩的样子,心中又不禁担心,“你们这次打算怎么做,能告诉我吗?”   “大姐……”明楼叹了口气唤她,却又似安慰她一般,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我想向山既然这么做,就没有要大动干戈的意思。”   明镜点头,对两人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见两人点头,明镜才又低头吃起饭来,良久,她又蓦地抬起头,弯了眉眼问明楼,“你和汪曼春现在怎么样了?”她这问话有些打趣的意头,前些日子听阿诚说他和汪曼春前两天吵了一架。   这些年,姐弟三人,包括阿香,都已经能在紧张的氛围中寻找些开心的事情调剂了。   明楼撇撇嘴笑道:“大姐……我们两还是老样子,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我们不和。”   明楼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阿香的声音,“在明公馆,我们都知道那是我们大少奶奶呢。”   明楼憨憨一笑,不作过多解释。   瞧他的模样,想来也是早就和解了,明镜抿嘴一笑,不再多问。   ***   果然不出明楼所料,第二天向山铁也果然来了。   “听说明长官这里新进了些好茶叶,我特地来试试。”向山倒不客气,一进来便在明楼对面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明楼一笑,答:“确实,是有些新来的碧螺春。”   说话间,明诚已经把泡好的茶端了上来,向山铁也接过茶,小啜一口,“我听你们中国人说,这茶要热饮,果然是对的。”   明楼点头,“是,古人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向山不说,明楼自然不会提,就等着他何时入主题。   向山铁也抬头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明诚,蓦地眸子一深,道:“阿诚先生倒是泡了一手好茶,你们中国人说会泡茶需要讲的是个心静,没有自己,只有茶。”   明诚勾起半边嘴角,“向山大佐过誉了,我不过是随手泡的,不懂什么心静。”   向山眯眼一笑,“随手泡茶,是不是也会随手偷东西?”   办公室的空气仿似静了下来,良久明楼一笑,“向山大佐在说笑么?我明家什么没有,阿诚怎么会偷东西。”   向山抬手摸了摸鼻子,“想必阿诚先生清楚自己缺什么东西吧?”   阿诚一脸不懂的样子,“向山大佐说的,我倒真是不清楚了。”   “前晚皇军医院遇袭,被劫走了些军需药品,有人看见阿诚先生昨天在场。”向山铁也终于开门见山了。   “阿诚?”明楼看向明诚,一脸不相信。   “我想一定是看错了,我前晚没去过皇军医院。”阿诚道。   “那阿诚先生前晚在哪?”向山继续问。   “在家。”   “这个答案可没用。”向山撇撇嘴笑道。   “阿诚你出去吧,让我和向山大佐谈谈。”明楼对明诚吩咐道,明诚点头出去。   “向山大佐说的那个人在哪?可信吗?阿诚跟着我这么多年,他的人品,我相信他不会偷东西的。”明楼笑着说,一方面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一方面让向山拿出证据。良久不见向山回答,明楼又试探地道:“看来向山大佐说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向山听他这么说,眉眼间有些怒色,“明长官应该知道,我想抓你们家的阿诚,并不是件难事。”   “可你现在还是站在这里,和我谈条件。”明楼一笑,回道,“想来向山大佐这么做是早就想好要开的条件了。”   “你明白就好,我可以直接抓明诚,但我不抓他,不是因为我没证据,是我不想因为这件不大的事损了一位可以为大帝国效力的人。”   向山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明楼是听出他的意思了,虽他明面上说的是明诚,暗地里却是说的那个暗面下的钉子。   “那您的条件是?”明楼问。   “我要你的大姐,明镜。”向山回答,“让她做人质,住进我家。”   “不可能。”来不及思考,明楼立马反对。   “你没得选。”向山冷声道,“明早让她和你一起来上班,我会派人来接她。”   第二十四章 决定   “不能让大姐去!”   “那你怎么办?让向山把你抓了,然后毙了吗?!”   ……   “我死就死,反正走这条路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以为向山的目的在你吗?!他费那么多周张难道就是想要你的命吗?!”   “那他想干什么!我和你的关系早就制造过不和,应该……”   “应该……你是我弟弟,是明公馆的人!”   “我不能因为我的过错让……让大姐……”   “你以为我想吗?!”   ……   明楼明诚两兄弟几乎是吵了一路回来的,可车子开到明公馆,两个人便都噤了声,对视一眼后踱步走进了他们的家。   明镜很早就坐在餐桌上等两兄弟了,自从知道他们可能泄漏身份,她便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明公馆里偏又是那么安静。   “今天怎么样?”明镜见两人安全回来,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起身迎了上去。   明楼明诚对视着看了一眼,明楼转头之际,明诚已抢先道:“没事,能有什么事?向山他根本没证据。”   明镜见他俩人的神情有些怪,似信非信地眨了眨眼皮,柔了语气,“先吃饭吧……”   一顿饭在三个人的静默中度过,明楼明诚是各自低头吃饭,头也不曾抬一下,而明镜则是边吃饭边观察他们,总觉得他们俩的神情不对。阿香看着姐弟三人,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也是没有说话。   饭后明楼明诚和明镜交代了两句就去书房谈事,明镜则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看杂志,一般明镜都是随便翻翻就上楼休息的,可今天她始终觉得俩兄弟有事瞒着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好好问问他们,可等了良久也不见他们从书房出来。一旁也在等着的阿香已经开始打起哈欠来了,明镜无奈地道:“阿香,你去沏壶茶吧。”   阿香把茶端到她面前,刚准备替她倒一杯,却听明镜道:“阿香,你去睡吧,我去看看他们俩。”   阿香又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明镜笑笑。明镜也朝她微微弯了弯眉眼,又道:“去吧。”   等阿香回了房,明镜才端起沏好的茶去明楼书房,走到明楼书房门口时却滞住了脚步,里面的两人俨然是压低了声音在讲话,却又分明是在争吵的模样,看来是不想让她听到吧……   不想让她听到的很可能是和她有关的。   明镜没有敲门,而是站在了明楼书房门口,微微弯着身子,听着里面传来一句句压抑的声音。   ——“大姐去做人质会面对什么?!向山这个日本人没人性的!”这是阿诚的声音。   ——“你以为我想吗?那是我的亲姐姐!”这是明楼的声音。   ——“大姐去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你就必须死。你让我怎么选?!”依然是明楼的声音。   人质?向山?阿诚会……会死?   明镜正在门口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辩论声,大抵知道了事情,他们争吵确实是因为她……向山要她做人质才能放阿诚一马……但是向山会对她做什么?明镜的心抖了抖,却在下一秒下了决心,向山既然要她做人质,就不会要她的命,她不去,阿诚就肯定没命,在心底细细权衡后,明镜起身想推门进去,却听里面的阿诚道:“总之我不会让大姐冒险,我现在就去自首!我会把事情和你撇清!”   门“咯吱”的开了,接着是阿诚怔怔地站在门口,明镜也是怔住了,却比阿诚先反应过来,“自首?你要去送死吗?”她的声音细细的,却满是震慑力,见明诚低头支支吾吾没有说出话,她问:“向山什么条件?”   明楼已从书房出来,亦是一脸纠结的模样,“他要……大姐,你去做他的人质。”   明镜端着茶壶的手握的愈加的紧,抬头却是一脸风轻云淡:“不就是人质嘛!我想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她是紧张的,只是她知道,此刻她的两个弟弟一定比她更紧张更纠结,她不能让他们放心不下。   同意做人质,她是在赌,不是赌向山这个人的感情,而是赌明楼明诚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他们足够强大,向山就不敢把她怎么样。   明镜把目光瞥向明诚,凌厉却又带着心疼:“做人质总比要你去牺牲来得好。”   空气中是良久的沉默,静得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明楼皱着眉头抬起眸子,道:“大姐说的有道理。”   “可是……”明诚还在犹豫,他怎么可以让大姐来承担他的过失错漏?十几年前,若不是她,他早已被孤狼虐待致死,若不是她,他如今很可能还在街头巷角做着下下人做的事……他怎么可能有书读?他怎么可能会开车?他怎么可能跟着大哥做这样的大事业?   她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对待,虽然上有明楼这个亲弟弟,下有明台那个被她宠在心间上的养弟,可他是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逢年过节,明楼明台有的,绝不会少了他明诚的……是她给了他“明”这个姓,给了他一个家,是她让他成为“明诚”的。   “没有可是……就这么决定了。”明镜的语气铿锵有力,她没再看明诚,而是转而问明楼,“向山具体怎么说?”   明楼叹了口气道:“他让大姐你明天跟着我们去上班。”   明镜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复又抬头道:“好了,早点睡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   明镜回到房间,简单梳洗完之后就躺进了床里,薄薄的蚕丝被子覆在身上,凉凉的,滑滑的……   坐在床头发了会呆,抬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1点了。   明天这个时候,自己会是在哪里呢?   她刚才在两兄弟面前表现得毫无畏惧,她不能让他们犹豫,她知道自己只要一犹豫,很可能阿诚就会没命,明楼明诚明台三个一样,在她心里都是她的弟弟、亲弟弟。   可实际她是害怕的,她害怕极了。她一直都知道向山对她存着那些心思,五年前是的,只是自三年前向山回来,她每次看到向山,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些寒气,明镜把那种寒气理解为恨意。   向山会把她怎么样?   她不知道,更不敢想。   打开床头柜,取出一个锁好的小箱子,开锁打开,箱子里,左边是一件粉色的小毛衣,右边还有三封信。   当年失去了她和王天风的孩子,她把原本给那孩子织的毛衣一层一层地拆下来,可后来,她又给她重织,依然是粉色,她把它锁在这个小箱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她想起她时……她总会拿出来看看,她想,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长这么高了,这小毛衣呀她一定是穿不着了的,她的头发应该已经可以扎辫子了,她穿裙子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吧……   她把小小的毛衣贴在胸口,环抱着它,阖上眸子,像是在亲闻她的气息……良久,她才复又睁开双眸,取出箱中的一封信,最上面的那一封。   那是前几天明楼拿回来的,王天风给她写的信。五年,王天风给她写了三封信。   她知道,时局不好,王天风写信给她是冒着很大危险的,而且他一定很忙吧,从他的信里可以看出来。   展开信纸。   明镜:   好久没给你写信。   今天十五,重庆的月亮很圆,上海的月亮一定也很圆?   每当月圆的时候,我总想什么时候人也能圆?   应该快了吧?你说是吗?   重庆的地下组织发展得很快,我已加入行动,立了不少功。   我在重庆很好,你放心。   你好吗?   抗战胜利,我会回来的。   等我。   你以前说我是为了革命生的,明镜,等我回来,我做你一个人的王天风好吗?   ——王天风   后面一句换了行,明镜想,肯定是他想了很久才加上去的,王天风这个人不会说情话,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他就不会说好听的哄她开心,永远都是斗志昂扬的宣言,为此明镜总怪他一心只为革命,不知道体恤她。   眼眶早已经湿润,温热的液体一颗一颗地滴落,砸在泛黄的信纸上。   天风,等你回来,你还是我的天风,可我……我还能是你的阿镜吗?   天风,我好怕,好怕……要是你在我身边该多好……   我好想你……   天风,我会不会……等不到你了?   拿出纸笔,前些日子因为诊所缺药的事,她还未及回信。原本想了好多话,她想厘清了再给他回信,如今,倒是有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在信纸上写下“天风”二字,却又停在那里,直到握着的钢笔快滴下墨来,她才又写到“我很好”。   天风   我很好。勿挂念。   我给你织了几件毛衣,灰色和黑色的。   要不要寄给你?   她给王天风写了三次信,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写——   我等你。   她给王天风织了五件毛衣,一年一件,两件黑色的,三件灰色的,不同的花纹。   她知道他不喜欢亮色,她原想等他回来给他惊喜,可她突然就怕……   重庆的冬天也很冷的吧……   泪眼朦胧,视线早已模糊,昏暗的台灯发出苍凉的黄亮。   明镜睡觉很少不关灯,她睡的一向浅,若是不关灯,一个夜里总要醒来好几次,可如今,她不想关……她怕,她怕黑暗、怕夜色,她不知道她将来的生活,会不会还能看见光亮,哪怕是一点点,就像这昏黄台灯一般的昏暗的光……   明镜将粉色的毛衣放在胸口,整个人蜷缩在床头,她双手环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中间,她好想哭,却最终咬上自己的膝头,把哭声咽了回去。   第二十五章 营救   王天风在重庆的日子并不好过,频繁的地下活动已经让重庆方面对他起了疑心。军统对他明里暗里的调查,他其实也是清楚的,只能在这段时间尽量沉默,不做大动作。   收到明镜的来信时正是军统盯着他的重要时期,军统一向反对他们有任何感情的牵扯,要他们做无情的人,这些年王天风就尽量做的无情,在军统上层的眼里,王天风就是个冷血无情,不留情面的处长,是雷厉风行的一把冷刀子。   然而,或许曾经的王天风算得上是一把冰冷的武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自己,无论生在何处,心里都已经抹不去那个倩影,她在酒会上娉婷而立的华贵,她在那个迷情之夜的娇媚,她在他因刺杀藤田而被抓时的心力交瘁……   最让他挂怀的是她在将醒未醒时的梦呓,他还记得那时候她的轻声呢喃,她说:“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走……”还有便是他临行前她来给他送行,相顾无言,她只靠在他的怀里,任由眼泪打湿他的长衫,王天风想起二十年前的送别,她对着他说“保重”,而这一次送别,她对着他说:“活着回来、娶我……”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是都是那一句“可不可以不要走”……   想到此,王天风的心中又是一痛。明镜——终究成了他心口上的一颗朱砂,每每想起,总是美好得让他心痛。   二十五年前,王天风初识明镜,觉得她是至那时为止,唯一一个叫他心动的女孩子。   五年前,他才知道自己成了她心痛的引子,而她则从此便是他整颗心的牵挂。   昏黄的灯光下,王天风握着那张信纸,信上并没有几行字,却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天风   我很好。勿挂念。   我给你织了几件毛衣,灰色和黑色的。   要不要寄给你?   她说她很好,不要挂念她,她没有再加那句“我等你”……   他知道她过的一点也不好,如果不是明楼让送信的人告诉他,他根本不会知道明镜被向山软禁的事,这个傻女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就没有为他想想,如果等他回去见不到她他会是怎样?!她的心里难道就只有她的那几个弟弟吗?!   可她的心里偏偏又是存着他的,若是没有他,又怎么会自己出了事却还要叫他“勿挂念”,又怎么会给他织毛衣,又怎么这样清楚地记得他不喜欢亮色,所有的衣服不过黑白灰三种色调,连白色都是少之又少……蓦然地,他想起明镜在给他织毛衣时候的情景,她不会大白天在公司里还织吧?有没有人问她是织给谁的?还是每天她都忙到很晚,只能抽出几许时间伴着那淡淡的灯光织下那些毛衣?   明楼托人来告诉他,并希望他可以想办法带着明镜走,到哪都好……明楼的意思王天风是懂的,明楼只是希望自己的姐姐可以生活的幸福,因为他知道,对明镜而言,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和王天风待在一起,即使在生死边缘。以前明楼不让,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姐姐去接触那些危险的事情,可如今即使不跟着王天风,明镜依然是天天生活在死亡的边缘……   明楼知道,对明镜而言,向山意味着危险,很可能还意味着死亡……   王天风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他真是恨不得能立马回上海去,去把她从向山手里救出来,然而重庆的地下组织却拦住了他,他们告诉他,他现在根本出不了重庆,军统的人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开重庆的。王天风明白,并不是地下组织的同胞不放他走,而是军统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允许他走……   可是、明镜怎么办?   难道看着她被向山软禁……虐待吗?   握着手中的信纸,王天风的眼神却没有焦点,他仿似看到明镜被向山强行欺辱的场景,他看到向山逼着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明镜这么高傲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坚持得下来……   突然,他开始怕了……   万一,明镜出了事……万一,他再也见不到她……   没有再多想一刻,王天风已披上外套冲出房间,他要出去,他要去上海,他要去救她!   千辛万苦赴国难是为了什么?投身地下组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抗战胜利可以和她一起享受岁月静好吗?!   那如果,她不在了,那样的岁月如何静好?没有她的陪伴,他该如何走下去?   在车站,王天风遇到了陈青雁。   陈青雁拎着一个小行李箱,王天风并没与注意看,他急着坐车去上海!   陈青雁拦住了他,“疯子,你这样很危险!”   “明镜比我更危险!”王天风的心里全是明镜,明镜等着他去救呢。   “你如果现在就死在军统的枪下,你还怎么去救她?!”陈青雁压着声音骂道。   王天风愣住,确实,他已经注意到不远处的几个人,是军统的眼线,他也知道,如果他今夜坚持上车,很可能那些人就会将他就地毙了。   “跟我走,我的身份可以保你!”陈青雁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把行李箱递到他的另一个手里。“就说你是来车站接我的。”   “可是明镜……”   王天风还没说完就被陈青雁打断,“交给我,我会去帮你把她救出来的。”   “雁子……”王天风无奈,此刻才发现手里的小行李箱没什么重量,“你的箱子里装了什么?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   “空气。”陈青雁答,“我就知道你如果知道了明镜的消息一定会忍不住的,我特地过来一趟阻止你,军统方面早就开始怀疑你了,你现在不能离开重庆。”她顿了顿,接着说:“你放心,我今天和你演完这出戏,明天就回上海,我和几个同志已经有了计划……”   回到王天风的住处,陈青雁向他讲述了她的计划,又对他道:“到时候我们会把她送上火车,大抵大后天,她会到这里。到时候你安排好地下组织的人来接她。”   王天风无言以对,他知道他欠陈青雁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只能无言地点点头,良久才道:“雁子,谢谢你,你要保重。”   “你也保重,疯子。”陈青雁对他说,目光落在他灰色的长衫上,果然,他是个不穿西装的人,不知这五年里,他还记不记得那排袖口?   ***   自明镜被向山软禁,已有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明镜一直住在向山别墅的贵宾客房里,向山也是对她以礼相待,并没有给她脸色,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她每次出门,身边都会跟着两个贴身照顾的女仆,还有四个在不远处跟随的保镖……明镜当然知道这六人其实是在监视她……所以,明镜一般都不出门,只待在房子里,省的被六双十二只眼睛盯着,慎得慌……   这日,明镜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却听外面吵得很,她小心翼翼地靠到门边,却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姓陈,是诊所的医生,明董事长打电话给我,说心痛病犯了,让我来替她看看。”这是陈青雁的声音,明镜听着便知道,陈青雁是有心来找她的,她刚想开门,却想起这样出去,倒让人怀疑,不如等着外头的人来问,她再当作没听到外面声音的样子,回答是,倒可以让外面的人少生点疑心。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房门便被敲了两下,听到明镜的应声后,那人推门进来问:“明董事长,外面有个女医生,说是你请来的?”   明镜装作回忆的样子,霍地恍然,然后拍拍自己的脑门,“哦对,我约了替我看心痛病的陈医生……快让她进来吧。”   陈青雁等所有日本人都走光,房间里只剩她俩时,她才三步化作两步,跨到明镜身边,低声却坚定地说:“我来带你走。”说着过来拉过明镜,“我观察过了,你的房间的盥洗室里有个窗户是直通别墅外的,从那里离开最安全。”她一边说,一边要带明镜走。   明镜先是愣了好一会,等被她拉到盥洗室,半响才回过神来,有些推拒,“我不能走。”   “王天风在重庆等你。”陈青雁不听明镜解释便道。   明镜坚定的心似乎有所摇动,王天风在等她,那是不是只要跟着陈青雁从这里出去,她便可以和王天风一直在一起了?她可以和王天风一起战斗了?   可、明楼和阿诚怎么办?   向山就是以她为人质看着明楼明诚,若是自己走了,他们兄弟俩会不会有危险,阿诚才刚从里头出来。   明镜想起前两天,向山以经济大跌为由,斥阿诚这个助理工作不到位,所以让阿诚在里头住了两天两夜,借此来煞明楼的威风。   陈青雁爬出了窗子,正要伸手接明镜,明镜却回过神来,担心地说:“你走吧,我不能走。”   陈青雁还想再拉明镜时,别墅里的佣人看到了,立马招了几个皇军士兵过来。明镜看事情不妙,催陈青雁快走,陈青雁无法,只能暂时撤离。   枪声响起,明镜地心一怔,她立马跑出房间问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那两个贴身跟着她的女仆,看来所有人都去追陈青雁了!明镜顾不得别的,立马抬步小跑着跟了出去……   再见到陈青雁时,正看到她从小巷子里冲了出来,将一个在疾驰的汽车前怔住的小男孩子救了下来,随后是一声枪响。   明镜看到陈青雁睁大双眸,倒在了马路中央。   明镜愣愣地望着躺在那里的陈青雁,看着鲜血在她身下迅速晕开,她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明台的母亲。   明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向山的别墅,只记得那天上海的天突然变得很灰很暗,而她自己呢,或许这辈子,她都会活在自己间接害死陈青雁的阴影下……   第二十六章 不知   1945年8月6日美军在日本广岛投掷一颗原/子/弹,日军元气大伤。   在重庆有着双重伪装身份的王天风接到军统上级指令,赶往上海解决向山铁也。当然这只是其一,军统的内部任务则是去暗地调查毒蛇明楼是否变节,或有共/党倾向,变节者带回重庆审查,转向共/党者视情节严重,采取不同措施,最甚可就地正法。   1944年到1945年这一年里,王天风受了两次伤,一次是在被军统方面怀疑后,他使了一出苦肉计,在一次行动中,假意受了共/党的袭击,那一枪打在他的背上,旧伤的附近,依旧是只差几分就是心脏的地方,重庆的共/党同志都说他这是在搏命,他却说:革命革命,就是在改革革新的过程中拼命,这样的时局,总该有人要站出来,拿自己的命去博。其实他知道,如果他被怀疑了是共/党分子,负责护送他回重庆的明楼身份也将受到怀疑,这对他们在上海工作的进行十分不利。   王天风第二次受伤是在一次行动中,日军的一个头目用狙/击/枪打中了他的左肩胛骨,当时流了很多血,他几度疼得昏过去,他醒来的时候,给他医治的同志问他:“阿镜是谁?”听说,他昏迷的时候喊了无数声“阿镜”,还有一句“雁子,对不起。”   一年前,陈青雁因去救明镜而牺牲,这是王天风从回来报信的人口中听到的。   “明董事长不愿和我们走,后来日本人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开始逃……本来都已经逃过了,可是陈副队看到一辆汽车快要撞上路中央的一个孩子,她就冲了出去救了那个孩子,可……就这样被日本人发现了……就地就……”在上海的时候,王天风是他们组的队长,而陈青雁则是副队长,所以那些人到现在依然称她为“陈副队”。   王天风知道陈青雁为什么会去救那个孩子。   陈青雁有个弟弟,陈青雁十六岁那年,她的弟弟四岁,日本人进了他们的村子,当场就把当时坐在床上哭的弟弟给刺死了,而那时刚从田里回来的陈青雁躲在草棚后面,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   从此陈青雁便恨死了日本人,发誓今生要把在中国的日本人除尽!十八岁那年,陈青雁遇到了军统的戴局,戴局把她带进了军统,培养了她三年,让她懂得将对日本人的恨隐忍起来,同时在需要的时候爆发出来,将敌人一招毙命。接着送她去学医,还去留洋,学了些先进的医术,再次回国时她已二十五岁,戴局介绍了一个人给她认识,对她说:“从此这个人就是你的生死搭档,生死搭档生死相依,不能同生却能共死。”那个人便是王天风。   陈青雁感激戴局,却也深知军统上层的腐败,包括戴局。她同意了王天风的离间计划,但也在被劝加入共/产/党时,坚定地拒绝了,她说她这辈子都只可能是军统的人,因为是军统给了她第二条命!   因为年龄的缘故,王天风虽表面冷酷,对陈青雁却还是照顾的。他把她当妹妹,却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关怀让她生出些情愫来,直到那天她来送他,送了他一排袖扣,他才似乎明白了过来。   接到她的死讯时,王天风从一个盒子里找出那排袖扣,正如陈青雁自己所说,确实,王天风是个不爱穿西装的人,常年的长衫根本用不到那排袖扣。   王天风对着那几颗精致的袖扣,忽然觉得,陈青雁如他,正如这一排袖扣,她总是在那里,等着他,却明知道他不会回首看她,因为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   指示让他明天就启程到上海,王天风摸着口袋中的两枚金质戒指,眉头皱得愈加的深。明镜,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要见你,要娶你,可当我知道了陈青雁为了救你而死,我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来面对你……   ***   8月6日广岛□□事件,当晚向山就被招去开紧急会议,回到别墅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拿着钥匙径直去了明镜所在的客房。   明镜朦朦胧胧地听到些动静,片刻反应过来是房门被转动的声音,她立马清醒过来,她知道今天的事情,也知道向山的心情一定不好,可她除了按兵不动地呆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明镜双手紧紧攥着被单,额上因紧张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下嘴唇被咬出一片月白,她将手伸进被单,握住那把放在那里将近一年了的手/枪,“保险,上膛,开枪”明镜在心底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她知道她只能这么做,她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潮湿……   天风,我可能等不到你了,但我还是你一个人的阿镜。   门被解了锁,却迟迟没有人推门进来,明镜的心悬在半当中,直到听到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她想去把门再锁上,可她又怕锁门的声音把向山再次引来,可不锁上,她又怕那人随时会出现在她面前。   夜突然变得很漫长,明镜已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在半梦半睡间,好像看到了王天风,他坐在自己的床边,替自己掩好了被子。他就这么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水,她忍不住想要向前拥住他,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多害怕等不到他,多害怕给不了他原来的明镜……可当她的双手即将抓住他时,梦突然醒了。   原来,不过一场梦。   又是一场梦,罢了。   这样的梦并不离奇,这六年里,明镜几乎夜夜都会梦到那个喜欢穿长衫的男子,梦到他守着她,陪在她身边,替她去应对商界的各种名流,替她去和向山铁也白日过招……她总是梦到自己抓着他的手、不放……可到醒的时候,又总是任凭她如何用力地去拉回都是无用。   心口又开始绞着疼,明镜抬手捂着胸口,良久,才渐渐缓过来。   ***   这一年,明镜没有一夜是睡得安稳的,昨晚更甚。她从来没有那么心慌过,房门被解锁的声音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她整晚,直到清晨惊醒,好在过去了,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虽是夏日,可明镜还是穿了长袖的旗袍,自十七岁那年起她就没穿过短袖或是无袖的旗袍,略微打扮,将昨夜失眠后憔悴的容貌用粉底掩盖下去。   向山出门不久,明镜也出了门。   她要出去透透气,她好想回趟明公馆,看看明楼,阿诚,哪怕是阿香也好,见到他们中的一个,她就能安心些……这一年,她只回过明公馆两趟……   她不能随便回去,因为身后有人盯着。   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老百姓似乎都知道日本人的好日子不多了,脸上都洋溢着即将胜利的笑容。明镜也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在胜利的前夕,明楼他们肯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有更多的细节不能出错,而且他们的身份一样危险!有谁知道他们是抗日的战士?!万一有不知情的人行刺怎么办?!他们的身份、处境一定处处荆棘。   还有她自己,光明越近,向山就越可能爆发……   还在思虑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到了暗处,那人的气息是那样熟悉,是她日思夜想的气味,明镜愣愣地抬起头,将那张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他吗?   王天风看着她先是一怔,接着缓缓抬手,似是小心翼翼,怕要惊醒什么似的去碰他的手。宽大的手掌被一抹冰凉覆盖,他看见她惊喜的泪光,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她说:“是你,真的是你,不是梦……是你……是你……是你……”   在他面前,明镜很少这样子露出小女儿的情态,王天风也是怔住了,他想起那个喜欢伪装坚强的明镜,到底是怎样的遭遇,让她见到他后这样子的表现,心口一疼,他伸手想抚上她,安慰她,却在下一秒想起陈青雁的死,抬起的手,蓦地滞在半空,良久又缓缓放下。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又或许是注意到自己光天化日的不该如此,明镜渐渐松开了他,有些期许地对着他的眸子,“你回来了……”她尽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失态,可说出来的声音却还是带着哽咽。   王天风点点头,声音不温不火地道:“你身边的人我已经除掉了,你回明公馆去吧。”   明镜凝睇着他深邃的眸子,蓦地有点看不清了,她抬手胡乱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再次想对上他的眸子,可他却已不再看她了,她突然有些害怕,他是不是……嫌弃她了?   “你,怎么了?”她问,声音小心到让他心疼。   王天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不看她。   明镜只觉心口开始隐隐地疼,她想告诉他,向山什么都没对她做过,她还是他的明镜,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青雁牺牲了,你知道吗?”良久,他终是开了口。   听到陈青雁的名字,明镜一愣,她怎么会忘,她就死在她的面前,为了救她,她才会被日本人追击;为了救一个孩子,她暴露了自己。   “是我让她去救你的,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她!”王天风再次开口……却像是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为什么不跟她走?”   陈青雁的死,她无从解释,是她的错,是她间接害死了她,可当他劈头盖脸质问过来时,明镜却还是心痛,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自己和她的身上。可他有没有想过,她不能走,她走了明楼明诚会怎样,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她永远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可以跟他走……   “明楼和阿诚……”   她想解释,却被他打断了,“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你弟弟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日本人没人性的,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办?!”他怪她,更多的是怪她为了三个弟弟什么都会做,甚至放弃自己!她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会等他,等他回来娶她?!   明镜不再说话,只是任由眼眶中的液体落下。   “你知道陈青雁为什么会去救那个孩子吗?”王天风看着马路中央问,“她有个弟弟,她十六岁那年亲眼看着日本人杀死了那时才四岁的弟弟,从此以后,她总是很疼爱小孩子,她把每个孩子都当作她的弟弟……”   这是明镜第一次听陈青雁的过去,她只在苏阳那里知道她留过洋,却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样的过去,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日陈青雁冲出马路就那个孩子的情景……   良久,王天风低沉着声音又说:“你没有失去过,你怎么会懂……”明镜虽有三个弟弟,却从来没有真正失去过他们,她怎么会懂,一个姐姐像疼自己孩子一样,疼自己的弟弟。   明镜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让她什么也说不出,动不了。   她没有失去过……她没有失去过……   她是没有失去过她的弟弟们,可是她失去过一个孩子,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懂那种切骨之痛,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知不知道当年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王天风不知在何时已走了,只留了一句“你回明公馆去吧,向山那里我去解决。”   第二十七章 屈辱   刚见到王天风时,明镜多么希望这一次不是梦,当她的手指覆上他那温暖的大手时,她激动得忘了言语,只知道抱紧他,嘴中不停呢喃,却只有两个字“是你……”   可当王天风离开她时,明镜却宁愿,刚才只是一场梦……   陈青雁的死,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内疚,她为了他而来救她,她一直都知道,她看得出陈青雁的眼神里那种感情,她懂,她只是不说罢了,她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去瞎想,可终究,一切都成了定局,他和她之间,永远都会桓横着一个不在了的人……   而这个人,终究成了他们心中的结,成了他们的劫。   不知不觉间竟走进了一家酒店,明镜想:或许老天都想让她醉一回吧。   明镜很少喝醉,二十多年来只喝醉过一次,是在十七岁那年,王天风离开她的时候。   明镜跟店员要了一瓶白兰地,一个高脚杯。   她坐在酒店的角落里,开始自酌自饮,凉凉的白兰地顺着喉咙滑入口腔,带着些许的果香,又有些属于酒的涩。   夏天是个天气最多变的季节,明镜透过落地窗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不经加快了步伐,路边一对摆摊卖水果的老夫妻正忙着收摊,明镜看着他们将遮雨的油布一甩,两人合力将所有的水果都遮了个严实,然后老太太打起了一把陈旧的油纸伞,伞虽旧,却很干净,明镜想,老太太一定是个勤劳的妻子,她又看到那个老头子蹲下去,搬起一箱水果,两人一同往家走。   一个搬物,一个打伞,两个人一条路,一个目的地,一个家。   明镜突然很羡慕这样的两人,她想,若果她不是明家的大小姐,若果她没有明董事长的身份,若果她喜欢的人没有那多的国仇家恨,她是不是很早也过上了这样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平凡日子……   算算年纪,若是在芳华的年龄嫁了人,生了子,她的孩子也该有二十了……   她的孩子……   然而,这些都只是若果罢了,她终究还是明家的大小姐,她终究是承担起了明家的责任,她爱的人终究还是那个心中有国后有家的男人,她也终究……还是一个人……   或许,像她这样的命格,只配有这样的命吧。   如果老天怜见,就不会把她当年唯一的念想都收走……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他和她,会不会不一样……   王天风……   意识渐渐模糊,头也愈加的重,她脑袋里全是王天风离开她的背影,从前的,刚才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留给我这样的背影?   酒真的是种解愁的好东西,明镜只觉自己的人轻轻的,像是在到处的晃,晃到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   大概是空腹饮了太多的酒,明镜朦朦胧胧要醒的时候只觉得胃里空的难受,嘴里也干涩得让她迫切地想喝水。   “水……”她呢喃着梦呓。   片刻之后,她觉得有人把她扶了起来,口中喝到了一口温温的白开水,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还是贪恋那样的被人照顾,像小时候生了病,母亲总会抱着她给她喂药喂饭。可自母亲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怀抱。   “妈……妈……”   她好想念这样的过去,有母亲的陪伴,有父亲的宠爱,没有那么多的愁苦,没有那么多的痛苦要面对。   她向那个怀抱里钻了钻,却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她猛然睁开眼来,看到的却是向山的脸。   是在她的房间,不对,不是她的,这只是向山给她的一个住的地方。   她猛然推开他,向山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杯中的水晃掉了大半。   “我怎么在这?”像是清醒过来,明镜使劲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酒店,看到的那对老夫妻……   “你不在这该在哪?”向山将杯子放回床头柜,笑道。   明镜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她的长袖旗袍,稍稍安心了一点,抬头又看了看向山铁也,冷冷地问:“你怎么在这?”   向山轻笑着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家,我想在哪就在哪。”   “你出去。”明镜不看他,只把目光落在被水洒到的蚕丝被上,那里一片深深的印记。   “那如果我不走呢?”向山无赖地笑了笑,这是他的家,为什么他就不能进这个房间,他想起昨晚,原/子/弹袭击了他的家乡广岛,他的父母因在外地而幸免,可他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儿子却死在了炸弹之下,接到消息他的心情低落,他想找个人谈,他想到了她。他都已在她的房门口,已经开了锁,可是却没有进来,他想她已经睡了,他不想吵醒她。   明镜看着他的笑,只觉阴森,她伸手想去摸床单下的手/枪,却听向山笑得更猖狂了,“你是在找这个吗?”   明镜见他手里正挂着她的那把枪,那把她预备用来结束自己的枪。   “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想杀我?”向山勾起半边的嘴角,笑得有些疯狂。   “我没想过杀你。”明镜说,她的声音很静,一是没有力气,二是不想在这个人身上花力气。   向山像是突然想明白,低沉着声音问:“你想杀了你自己?”他忽然之间又开始心疼这个女人,这个和惠子有着类似性情的女人。   惠子,他的妻子。不,准确的说,她还未来的及成为他的妻子就已经丧生了,留下了一个当时还只在襁褓中的儿子,而向山因军务繁忙,父母又常年都在外地,便将儿子交付给了他手下的一个少佐看护,如此,别人都以为向山一直孤家寡人,一心只在军务,没想过成家,却不知,他早已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   房间里很安静,向山把所有的佣人都遣了下去,只剩他二人。明镜的心跳的很快,她从没有和向山这样两个人相处过,她有些怯怯地缩在蚕丝被中。   “明镜……”向山唤她,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跟我回日本吧,做我的妻子,我会让你幸福的。”   向山站在灯光下,但在明镜看来,却是被他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她冷冷地干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向山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脾气,而他喜欢的也正是她这样的脾气,“他对你好的话,你就不会去喝酒了。”他又说,他今天一回家发现她不在家,而跟着她的人竟然过来两个时辰都没有回来报个信,他立马叫人出去找,她是人质,她不能走,她是惠子的影子,她更得留下来。   他在一家酒店里找到了她,彼时她正醉的不省人事,口中呢喃着“王天风……”三字。   明镜依旧不说话,认识这六年,她对向山这个人可以说是有些了解的,他的话还是不要去搭理比较好,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踩进他挖的坑。   “我知道你有过他的孩子……”向山向明镜靠近了一些,吐出一口气,接着说:“以前的事,我可以不介意。”   明镜一怔,向山是查过她的。可更让她痛心的是,向山都知道她和王天风曾有过个孩子,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用费那么多口舌,我不会同意的。”明镜静静地回答,并未看向山一眼。   向山又向她靠近了几分,面上辨不出是什么表情。明镜开始紧张起来,她怯怯地看着向山逐渐靠近的步子,身子向后缩了缩,却无奈背后是墙,她已无路可退,可向山却又抬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地,仿似都踩在了她的心上。   明镜开始往床的另一边开始退,向山知道她想往门口跑,声音低沉到有些嘶哑地说:“你在怕什么?怕我会把你怎么样吗?”   “你不要过来,你要是敢把我怎么样,我弟弟明楼不会放过你的。”明镜已退到床沿边,而向山正在床的另一边。   “我不把你怎么样,他就会放过我吗?”向山冷冷地笑起来,他知道皇军马上就要败了,而像他这样的人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他还能安全回国吗?   既然注定是个不好的下场,那不如今天先要了这个女人,他要让明楼后悔一辈子,也要让毒蜂王天风后悔一辈子。   想着,他直接踩上了床,大步地向明镜贴近,明镜跳下床想逃,却还是被他抓住了,他将她逼到墙角,将她完完全全地箍在自己的怀中,看着她那因害怕而别到一边的脸,他慢慢地吻了上去,“怎么,想跑吗?……今天你是跑不掉了……”他吻住她的唇,强行撬开她的牙关,开始吮吸她口中的芳香,明镜狠狠地咬了下去,两人口中瞬间一股血腥味,向山也不理,只道:“我真是很想知道,那只毒蜂的女人,是个什么味道……”说着,他抬手一把撤掉了她旗袍领口的扣子,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了出来,明镜害怕地摇头,她呜咽着说:“不要……求求你,不要……”   ……   得到想要的反应,向山更加激动,他快速地卸下自己的衣物,正准备完完全全地占有她,房门却被撞开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几枪连开,他望着眼前惊恐的女人,渐渐地倒了下去。   王天风和明楼、明诚、明台一同冲了进来,看到的却是几乎一丝未着的明镜,直直地贴着墙站着,她的眼里是惊恐,也是空洞。   这些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王天风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握着枪的手不断的颤抖。   是他害了她,如果他没有离开她,她就不会来做人质。如果他昨天好好的跟她说,她就会安全回家不会在被向山带回来,受这样的屈辱。是他没有照顾好她,他还有什么资格让她等!   又想起陈青雁的死,王天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姐!”明台第一个冲了上去,把自己的长衫外套脱下来裹住了明镜,然后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跑,明楼对明诚吩咐道:“快去请苏医生到家里。”明诚点头立马跑了出去。   出门前,明镜看了王天风一眼,却没有对上他的眸子。   第二十八章 自杀   明镜被救没多久就晕过去了,或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将来,或许是真的身心俱疲,又或许、醒着更不知如何自处吧……   明镜睡了很久,也梦了很久,从很多年前,梦到未来几何……   从稚子顽童拿着波浪鼓的零星记忆,那时候天空很蓝,她总喜欢赖在母亲怀里,她说母亲身上很香,她就想整天和母亲呆在一块,这样镜儿也会香的……   到入学孩提年纪时的丧母之痛,那时她才十岁,弟弟明楼才七岁,母亲的病来得及,她都来不及好好照顾她,母亲就在她某个放学的午后,咽下了最后一口呼吸……   再到少女初成时,遇到王天风,那个比她大两岁的学长,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似乎天下间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最初的时候,明镜总是觉得自己要仰望他,因为他太厉害了,再后来,他们开始交往,他们一起参加游/行……父亲的反对根本阻止不了她,青春期总有着一颗叛逆的心,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王天风……   再后来,父亲被汪芙蕖害了,明楼还小,她被迫接手明氏企业,她送别王天风,那是她第一次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二十年风风雨雨,商战,国战,党战……上海滩风起云涌,她一个弱女子为三个弟弟撑起了一片天,却一直没有忘记,那些岁月,有一个男生对她说:“阿镜你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再后来,他回来了,他们的重逢,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却因为他的死间计划,伤心过度,她在暴雨中永远失去了那个孩子,再次送别他,他将她拥在怀里,说着将来的美好愿景,她却在他怀里哭的痛彻心扉,她不能告诉他,亦不知如何告诉他……   然后是噩梦的来临,她为了救阿诚成了向山的人质,陈青雁为了救她而牺牲,他对她的责问,向山对她的屈辱……   向山那张狰狞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明镜挣扎着想醒来,却醒不来,她只能不停地哭,她想求救,却不知道该找谁,王天风还在怪她,明楼明诚自身难保,明台远在延安……她只能呜咽着喊“妈妈……妈妈救我……妈妈,镜儿怕……爸爸……”   苏阳看着躺在床上不停梦呓的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她转头望了眼外边,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刚才,王天风竟然说要走,他说他没有颜面再见明镜,他决定启程去延安……明楼当场就给了他一拳。   苏阳起身拿着湿毛巾给明镜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起身出门,她倒真是想看看,这个王天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姐姐怎么对你的?!你现在是做什么?!”明楼狠狠地朝王天风抡了一拳,“王天风,你欠我姐的可不止这么点!”明楼拽着王天风的领口,王天风很少穿西装,可他今天却穿了西装,还配上了陈青雁送他的袖扣,他想,他要陈青雁和他一起去见证向山这个日本鬼子的死!可也正是穿着这件西装,他的脑海里便一直都是那夜陈青雁赶到重庆去阻拦想来上海救明镜的他,他问陈青雁的箱子里是什么,怎么这么轻,她说是空气。后来他想起来,只觉得那个箱子分外的重,因为那里装着她对他的情义……若不是为了他,她根本不用理明镜的事,可她却大费周章地来重庆阻拦他,在做计划去营救明镜,可最终,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你打吧……”王天风似乎根本无感于明楼的拳头,仿似越是被打,他越是痛快。   他对不起陈青雁,他负了她的一片丹心;他又对不起明镜,虽然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可是他的心已在知道陈青雁死讯的时候坏了,他怪明镜,其实更是怪自己,如果当时不是他的私心,他承认当时他是希望陈青雁去救明镜的,若不是他私心想让她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或许会拦她,或是做出更缜密的计划来……可他当时却表现得那样急,他知道他越是急,陈青雁就越会早一点去救明镜,他知道她的情义,却利用了她的情义……   陈青雁的死,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明台站在一旁不说话,却咬紧牙关,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却并没有上前,他记得那个时候明楼跟他说有个姓王的男人丢下了自己姐姐的时候,他就想着要是以后遇到这个人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却世事巧合,他没想到那个姓王的男人会是自己的老师、王天风。要是换了别的男人,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这样对他姐姐的,他一定要冲他肚子打上好几拳,再朝他的下巴抡几拳!   曼丽站在明台身旁,伸出自己有些凉的双手,包裹住了明台紧紧攥成拳的右手。   明诚见明楼打王天风打得起劲,便也是站在一旁,只是时不时地劝道:“大哥,别打了。你让他自己说说理由嘛……”   “要什么理由?!不管什么理由,他都不能这么对大姐!”明楼的双眼瞪得很大,对王天风简直就是怒目而视,“我大姐等了你二十年,为你得了心痛的病,还为了你……为了你差点没了性命,你现在是什么?你说啊,你倒是说出个理由来!”明楼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嘶哑,他却依然抓着王天风的领口不放手。   汪曼春在76号这么多年,一向是看惯了打人杀人的,如今看着自己师哥打那个王天风,心里还给明楼点了个赞,可听到明楼的声音都哑了,她还是有些心疼,便端上一杯水,“师哥,先喝杯水。”   乘着明楼喝水之际,王天风才喘了一口气,耳边却是明楼刚才那句“为了你差点没了性命。”明镜为了他差点没了性命?他是说刺杀藤田差点连累她吗?可他看着明楼的神色,却似乎发现有些别的隐情。   “你刚才说,说明镜为了我差点没了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他知道,他们一定有事瞒着他,这些年,明镜是不是还受过更大的苦?   明楼一手握着玻璃杯,一手牵着曼春,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而明诚见明楼不说,他自然也不会说,明台咬着自己的唇瓣,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他想说的,大姐这些年的委屈他知道,可他要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说,那个孩子,始终是由着他的缘故才没的……要不是那时他开了一枪打老师,要不是他意气用事被抓进76号,大姐就不会去救他,更不会在知道是他杀死了老师之后受不了刺激……   原本吵闹的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一阵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大家抬眼望去,正是苏阳走了下来,她瞥了他们一眼,把目光落在王天风身上,“明镜有过你的孩子,只是当时太激动,没保住。”她顿了顿补充道:“做手术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   明楼将水杯递给曼春,自己抬手抚上额头,头疼阵阵,那个孩子的事终究还是告诉了他,只是不知道大姐有没有想过要告诉他呢……   王天风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根本不知道他和明镜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六年前,他们有过一个孩子……那个直到六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存在过,却已经不再的孩子……   “那时候在手术台上,医生都说孩子已经死了,可是大姐怎么都不肯做手术,她说这是你唯一的血脉,她连替你保住你的血脉的本事都没有,她恨她自己……那时候她以为你死了,她只知道是、是明台杀了你。”一直静默在一旁的明诚开了口,他依然记得六年前躺在手术台上的明镜,“她不停地求我,求大哥,求医生不要拿走她的孩子……”   “明镜……”听着明诚的叙述,王天风的心不停地颤抖,他说他要保护她,却带给了她那么多的伤害……他难以想象当时在手术台上的明镜,若不是明楼强行让医生做了手术,她会不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她和那个孩子一同殁了。   他想起他昨日说她根本不会懂陈青雁救那个孩子的心,因为她从来没有失去过……   王天风越想越心疼,当时明镜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指责她,她该有多心痛?!   “明镜……”   听着王天风一个人的轻声呢喃,明楼叹了口气再次出声,“你还要走吗?”   王天风没理他,只是有些失魂地走上楼,他想去守着她,等着她醒来,然后忏悔,对不起,阿镜……   小心翼翼地推开明镜的房门,他怕吵醒她,他上来时,苏阳告诉他明镜还睡着,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前他从那个窗口爬上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机会来了……这个房间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房间里的装饰品很少,明镜一向是个喜欢清减的人……   猛地,他忽然发现床上并没有人,她醒了吗?那她在哪?   “明镜?”他唤她,他去窗帘后找她,却在书桌上看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明楼的。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样的信,通常是为了告别,他望了眼窗口,明镜不像是个会爬窗子的人……   “明镜?”   不对,他听见从盥洗室传来滴滴嗒嗒的水声,他快步冲进盥洗室,却看到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一幕——   明镜穿着那条粉色的旗袍躺在浴缸旁,那是二十六年前他跟她告别时,她穿的那条旗袍,她静静地躺在那,紧闭着双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子瘦弱得仿似就要消散了一般,王天风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抖,他往前又跨了一步,只见明镜一条手臂伸在水池子里,鲜红的血水在浴缸中荡漾开来,妖艳得如同一朵暗夜下的玫瑰,他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血红,倏地失声痛唤:“阿镜!”   第二十九章 信   他快步冲进盥洗室,却看到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一幕——   明镜一条手臂伸在水池子里,鲜红的血水在浴缸中荡漾开了,妖艳得如同一朵暗夜下的玫瑰,他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血红,倏地失声痛唤:“阿镜!”   头脑片刻的空白后,王天风将明镜抱回床上,又跑出去叫了苏阳来帮忙。   半个时辰后,苏阳帮明镜包扎好了伤口,“暂时没事了。”苏阳的话让所有人的松了口气,尤其是王天风,他根本不记得刚才他探到她微弱鼻息时的心情,他想过放弃她,他想过离开后还是像从前那样想念记忆中的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失去她,失去她的生命,直到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倚在浴缸边,他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情景:如果明镜就这样离开他,如果他的阿镜再也回不来?如果……他真的不敢想如果,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就好,只要让他的阿镜好好的活下去,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他想陪着她,他不是跟她说好了要一起静守岁月的么……   未等王天风缓过神,就接到迎面而来的一拳。那一拳是明台打的,挥在他的左脸上,瞬间一块淤紫……明台打了他一拳后,没有再动手,也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不知哪块地板上,声音是咬着字的低沉,“老师,我敬你是我的老师,所以一直没动手,可这一拳是身为我大姐的弟弟打的,也是必须打的!”他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王天风一眼,又把目光移向明镜惨白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以后你再做出什么对不起我大姐的事,决不会是这么一拳了。”   虽是经过了这些年,明台和曼丽都愈加的成熟了,然而听到明镜被向山软禁的事时,明台还是恨不得立马冲回来。   明镜之于他,绝不只是一个收养了他的姐姐,更是一个家长,他每天起床去上课是她拉着他起来给他穿衣服督促他上课要认真听老师的话,他打架摔倒受伤了是她红着眼给他上的药,他在学校得了奖他总是第一个告诉她,然后看着她好看的瞳孔中闪烁出骄傲的泪光……   明台和曼丽是前不久才知道明镜被向山抓去做了人质的,眼看抗战就要胜利,他和曼丽与延安的地下组织沟通再三,连夜收拾了行李赶回上海。谁知是把明镜救了出来,却是这样一副情景,而那个他姐姐一心一意等的男人,他的老师王天风却在这个时候打算放弃,打算离开……在向山的公寓里时,他原本是等着王天风第一个冲上去的,可看着他半天不动,明台才忍不住,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姐姐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狈。明台心里想:如果当时老师可以冲上去揽住大姐,大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想不开?   王天风点头,他转头正看见阿诚在他跟前,他忍着脸上的痛,眨了眨眼皮子道:“你要不要也来一下?”   明诚却是真的打了,对着王天风的腹部,他说:“我不打你脸,我怕大姐看了心疼。”   等三兄弟都出完气,王天风才拿出刚才在明镜书桌上看到的两封信,将其中一封递给了明楼,“你姐姐写的。”他的语气淡淡的,知道那是明镜写的“遗书”,现在明镜没事,那么看不看便是他们三兄弟的事了。他只将明镜写给他的那封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   苏阳又替明镜做了次检查,确定她确实无碍后,才拉着明楼一帮人出去,只留下王天风一个,她知道,明镜心里始终都想王天风陪着她的。   等所有人的都走光,王天风搬了个椅子坐在明镜的床头,这个傻丫头,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傻事,他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细碎的头发,顺势摸了摸她的脸,冰凉。   王天风的心再次颤了颤,刚才仿似永远失去的那种心痛,现在依然萦绕在心头,他拿出那封明镜写给他的信,信封上赧然写着“天风亲启”,他温柔地望了还在睡梦中的明镜一眼,抽出了信纸——   天风   对不起,原谅我没有勇气再看一次你离开的背影,对不起,我没有履行我对你承诺,我做不了你的新娘了。年轻的时候,我总是喜欢那句“郎骑竹马来”,那时候我总想象着我要披着火红的嫁衣、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可没想到,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我不年轻了,我原以为我终于等到了,可原来我错了,我还是没做到,我给不了你原原本本的我了。我们之间,有两根再也拔不去的刺。陈青雁的事,我很内疚,可是若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还是一样的决定,因为弟弟们的生命不容我跟着她去找你,但我想我会再快一点冲出去,或许我可以救那个孩子……   王天风越看越心痛,他的阿镜这些年受的苦太多,可她却从来都不为自己想想。她对他说对不起,她为了自己的弟弟们选择了令人畏惧的处境,她不是不怕,是在她的心里,弟弟们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她可以为了他们去拼命,拼掉自己的命……王天风望向她手臂上那条白色的绷带,原来,她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   王天风拿着信纸接着看下去——   我给你织的那五件毛衣,那时没来的及寄给你,就放在我床头柜里。   天风,对不起,我选择放弃了自己,穿着当年送你走的那件旗袍,是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还是当年那个送你走的明镜,一个干干净净的明镜,虽然我知道,即使我再怎么洗,再怎么穿,都回不去了。   天风,保重,珍重。   愿我还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明镜,来生、再见。   他早该料到的,明镜是怎样的性格,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耻辱,他早该想到的,他当时就该一直守着她……   她愿意为了自己弟弟们牺牲自己,她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放弃自己,却不愿意给他一个不干净的自己……   王天风只觉眼眶湿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晕出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泪渍,他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选在盥洗室,选在浴缸旁,结束自己。   他转身打开床头柜,那五件毛衣果然整整齐齐地叠在那,两件黑的,三件灰的。目光瞥及,他看到这床头柜里,除了他那五件毛衣,便只有一个木盒子,单看那盒子上精细的雕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明镜万分珍藏的。   或许是好奇心,或许是对她的爱和关心,他打开了那个木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写给她的那三封信,王天风在心中一笑,没想到她保存得这么好,他随意地打开了一封,那是他一年前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他看到信纸上几处圆圆的、干干硬硬的印记,俨然是泪渍,大概是她拿着看的时候,落下的,他想将信纸塞回去,却从信封里掉出了另一张白纸,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天风,我会不会等不到你了?   王天风的心仿似被狠狠地一揪,这是她决定去做向山的人质时写的吧……他想起当时收到的那封信,她说她很好,叫他勿挂念,可这大概才是她最想说的话吧……那时候的她是有多无助,多害怕……可无论多害怕,她还是选择了去。   王天风想起二十多年前,明镜对他说的话,她说:“我是明楼的姐姐,我有责任照顾好他,哪怕付出我这一辈子,我的这条命……”她的弟弟们,就是她的命……   可他那天却指责她,说她不懂……其实害怕失去和已经失去到底哪个更煎熬?陈青雁失去了她的弟弟,从此投身抗战;可明镜却一直活在害怕失去之中,害怕失去他们,害怕失去他……他仿似看到她坐在床头,含着泪读他的信,然后写下这一行字的情景……   王天风将信放回原处,又看到了信旁边一件粉色的毛线织物,他将它取了出来展开,原来是件小孩子的毛衣,脑中蓦地出现苏阳刚才的那句:“明镜有过你的孩子,只是当时太激动,没保住。”这是……她为他们的孩子织的吧……真的很好看……   王天风将衣服叠好准备再放回去,却看到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是原本在这件粉色毛衣之下的,信封上没有写字,像是被放了很久,却又有刚被动过的痕迹。   床上的明镜呼吸已经很平稳了,应该暂时还不会醒,王天风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展开信纸,王天风却愣住了。   写给我的女儿,明希。   明希,我是你的妈妈,给你取名“明希”,是盼着希望就在明天,也希望你可以带着妈妈的思念保佑你的爸爸……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你在那里过的好吗?你经常在我梦里问我:为什么不要你了……明希,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你是妈妈身上的一块肉啊。   妈妈给你织了一件毛衣,你看到了吗?好不好看?妈妈以前总想,等你长大了,我要给你穿最漂亮的裙子,给你扎最好看的辫子……   明希,你的爸爸是个军人,他很厉害,他做的事情很伟大。明希,你也不要怪你的爸爸,他有太多的逼不得已,他已经活得很累了,妈妈不希望他再为妈妈担心。那天,妈妈去送你爸爸走,对,他又要走了,这次是回重庆。他抱着妈妈说要活着回来,他说要给妈妈一个家,三口之家……你说,如果他知道有你,他会是开心呢,还是伤心呢?   明希,你一定要保佑你爸爸平安,让他能平安回来。   看着信上那一行行的娟娟字体,他仿似看到明镜伴着昏黄的灯光,写下这封信的样子,她是有多爱这个孩子,当时她又有多痛,可她却不得不放弃它,当年在他面前,她还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她要对着他笑,她要听着他那些分明是刺中她的伤痛的话,答应着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娶她。   娶她……   王天风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明镜等了他六年,好不容易等到他,他想起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像是梦境不忍打破,他想起她抱着他的那种激动,他想起她小声地害怕着的询问,他想起她的泪,她苍白的脸色……他却质问她,他说她自私地只顾着自己的弟弟,他说她没有失去过,根本不会懂那种痛……   王天风看到信纸的最下还有两行字,却像是刚写上去的——   明希,爸爸好像不要妈妈了……连妈妈自己都不想要自己了……明希,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妈妈来陪你,好吗?这样,我们两个都不用孤单了。   纵是铮铮铁骨,王天风依旧落下了几许男儿泪,他抬手捂上自己的嘴,他怕自己哭出声来,床上的明镜,苍白瘦弱地如同一张白纸,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他想告诉她:他没有不要她,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棱骨分明的手指触到那皓腕上的白布时,愣愣地停滞在那,这样一刀,一定很疼吧?他的阿镜最怕疼了,那时候她穿着高跟鞋跟着他去游/行,坚是坚持了下来,只不过一停她便向他抱怨,她在他的怀里打他,怪他不早点说要去游/行,他知道那时候她哭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却坚持着没让它们落下来……这就是明镜,这就是他的阿镜……   阿镜,快点醒来吧……我们还有半辈子没过呢……我们还要再生一个孩子,明希的弟弟或妹妹,阿镜,你答应过我的……   ***   楼下的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也决定打开了信封。   明楼   我的弟弟,这些年,姐姐很高兴你可以成为这么有用的人,除了替你高兴,我也总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姐姐守了你们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失去你们……可姐姐现在累了,明楼,明家,你就替姐姐守下去。   曼春是个好女孩,这些年,我都看过来了,不要辜负人家。她是个有能力的人,我相信她一定能协助你守好明家的。   你有曼春,明台有曼丽,你们我都放心了,可你也不要忘了阿诚,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人成家了。   还有阿香,你也不要忘了她。   你让阿诚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姐姐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再给姐姐选一次,姐姐还是会这么做的。   你们也不要怪王天风,这条路,是姐姐自己选的,后果也该姐姐自己尝。只是姐姐没有力气再去接受这样的结果了,姐姐放弃了,对不起。   大姐明镜绝笔   这样的信,明楼读不出口,他看完之后传给其他人都看了,包括阿香。   大厅里安静得只听见窸窸窣窣地抽泣声,不知是谁落泪了,又或是全哭了吧。   第三十章 醒后温情   静守岁月,或者是指她睡着,而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守着,用眼神不断去描绘她的轮廓,以及每一处的细致……   明镜,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真好。   王天风想起在军统的那些日子,他夜夜只有拿着明镜的照片偷看几眼的时候,才觉得时间是快乐的,生活还是有乐趣的。   王天风替明镜压了压肩角的被子,又抬手拨了拨她额前有些乱的细碎的头发,微微俯下身,一个干干的吻落在明镜白皙的额头,“阿镜……”他的声音似是从喉咙口发出来的,浑厚却又低沉,带着沉重的宠溺感。   “不要……不要……”躺在床上的明镜突然开始梦呓,她摇着头,像是在噩梦里的挣扎,“不要过来……我求求……求求你……”   王天风知道她一定是梦到向山铁也了,可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还有那从阖着的眸子中溢出的眼泪时,还是心痛得不能自已。他帮不了她,他可以将她从这个梦中叫醒,却永远不可能将她从那个噩梦中唤醒,就像他在向山猥亵她时,没有在她身边,待他赶到时,只看到她那失神的、空洞的双眸……   或许再早几分钟,再早一会会,他就可以救她,就可以将她从那个噩梦中拯救出来……然而,老天却没有给他那几分钟。   知道她再次被向山抓回去时,他比谁都心急,他恨不得立马冲去向山的公寓,可想起陈青雁的事,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冲动,亦不能冲动,因为冲动可能救不了她,反而伤了性命……他想,他要做一个紧密的计划,如何确保万一……   可他现在好后悔,就算自己没了命又怎样!他答应过要保护她的,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迟了到。   如今的他该怎样去驱散那个在她心中扎了根的噩梦?   他坐到床沿边,俯下身子轻轻抱住她,已经含了皱纹的脸庞贴上她的额头,“阿镜别怕,我在这……”   “不要……救我……”床上的她再次唤出声,良久,干涩的唇齿之间溢出两字:“天风……”   尽管是在梦呓,可她的这一声叫唤却仿似是一种叹息,是一种失望。失望……王天风的心口一凛,明镜对他失望了吗?   略显沧桑却棱骨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王天风将她原本就不大的脸庞柔柔地环在臂弯之中,呢喃着唤道:“阿镜……”   良久,怀中的人才似安静了下来,房间又恢复了静谧,王天风却不敢动了,他怕他一动,明镜就会再次进入那个噩梦……而他的思绪却全在那声含着失望语气的叹息上,阿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你答应过我的,你要等我回来,做我的新娘的……   我们都不要悔约好吗?   怀中的人渐渐有了动静,王天风感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却还是不舍得松开她,直到她睁开了眼,看清了他,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才猛地推开他,直直地坐起身来,轻糯地喊了一声“不要……别碰我……”   王天风原以为她还被那个噩梦困扰,将他当成了向山铁也,他复又抬手从后头抱紧她,“阿镜,是我,别怕……”他将怀抱紧了紧,脸颊贴上她的发髻,那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没想明镜却还是挣扎着要推开他,“不要……放开我……别碰我……”   王天风不解,他紧紧抱着她,任她如何挣扎他都不松手,只是贴着她的发髻道:“阿镜,是我,王天风,是我,你不要怕……”   明镜却还是挣扎,嘴中依然在道:“别碰我……别碰我……”   王天风的力气很大,明镜挣扎了很久都没有挣扎开,良久,她似乎不再挣扎了,却是无力地杵在那里,她说:“别碰我……我脏……”   王天风怔住了,他从没想过明镜会是这样的想法,他一直以为明镜只是因为向山的噩梦所以才一直挣扎不让他碰,而原来……原来她是嫌弃自己……   “求求你,别碰我,好不好……”她哭着说,她说“你”,她没有再唤他“天风”……   王天风一把扯过她的身子,让她紧紧地贴进自己的胸口,他的下巴搭在她的头顶,“阿镜不脏,你永远是我的阿镜……”   怀中的人没有再挣扎,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只是靠在他的怀里,落着泪,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都没做……   王天风觉得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他朝天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被那点泪水忍回去,却不想一行清泪就这么顺着眼角划出,落尽了她的发迹,他也不再管那些泪,只是抱着她……   明镜感到头顶传来的湿意,良久,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句低沉却熟悉的话,“阿镜别怕,有我在,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有些话,不是甜言蜜语,却在一瞬间,让你暖上心头。   有些人,这辈子都没说过爱情,却愿意用下半辈子,守着你,对你诠释,何谓爱情。   于明镜,如今的王天风就是那样的人。   可她还是怕,怕得来的这样仓促,有一天,终究会仓促地失去,让她措手不及。   “你跟我说过的……”在他的怀中,明镜轻声呢喃,“这句话……”   十七岁那年,王天风对她说过这句话。   王天风将她搂在怀中轻拍了拍,似是在安抚,“对,我跟你说过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敢去游/行……”   王天风第一次带明镜去参加游/行时,明镜害怕着不敢去,那些警/察的枪杆子可不长眼睛,而且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责备她……可这个时候王天风却对她说:“阿镜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的胆子是不是很小?”明镜微微弯了唇角,她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好地去上学堂,却被一个大了两届的学长拉去参加游/行,可正因为他的这句话,明镜不仅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也把他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王天风想起那个时候的明镜,嘟着嘴,扭捏着不敢跟上来的模样,真是让他又想疼爱,又想责备,可她最终还是跟着他去了,她说:“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天风至今还记得明镜说那句话时的神态,她半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双手的手指在身前不挺地掰来掰去,明明是满是豪气的一句话,倒像是被用了激将法才说出来的。   “不小,你的胆子哪里小了,一句‘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呀,你明大小姐有什么好怕的不是……”他笑着回答她,低头吻上她的发髻。   王天风知道,现在明镜最需要的并不是忘记那段记忆、那段不堪的记忆,而是要用快乐的事情去掩埋、去覆盖……直到她再次被温情所填满,直到她可以不再去记起那段悲恸往事……   感觉到来自头顶的吻,明镜先是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滞在那里,王天风却不理她僵硬的身子,依旧环着她,那个怀抱淡淡的,暖暖的……良久明镜渐渐缓了身形,顺势借力靠进他的怀里,她静静地开口:“天风……如果将来你……”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哽咽了良久,直到听到他从喉咙里传来“嗯?”一声,她才继续说:“如果将来你嫌弃我了的话……”她想说如果将来他嫌弃她了,可以可以提前告诉她一声,好让她有所准备,不要给了她这样的温暖,却又突然夺走她的一切,她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了……   未让她把话说完,他便吻住了她的唇,湿润而甜蜜,几乎吻到她透不过气,他才渐渐松开她说:“不要乱想。”他的眸子黑黑的,像是充满了诚挚,他说:“阿镜,答应我,别在做傻事了好不好?”顿了顿,他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的样子,我……我……”他再说不下去,只要是想起刚才几乎没有生命的她,他的心就仿似停滞住了,不再跳动。   她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下头说:“我以为,你不……”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未等她说话,王天风便抢先道:“阿镜,我怎么会不要你……只是……”只是他觉得他配不上她了……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阿镜,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双手捧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抬头看他,答应他、让他们重新开始……   明镜努了努嘴,再次抬头,却在看向他时,有些傻傻的愣住了,她看着他脸上淤青淤紫的地方,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抚上他的脸颊,咬着下嘴唇眨了眨眼皮子问:“他们打你的?”这个他们自然是指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   王天风勾起唇角想笑,却一不小心牵扯到痛楚,不禁“嘶”的轻呼了一声。   明镜看着听着都觉得心疼,皱着眉头问:“很疼吗?”   瞧着她担心心疼的神色,王天风微微弯了眉眼,有意逗她开心地道:“你那三个弟弟还真下的去手……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大姐夫……”他说着戏谑地看了明镜一眼,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明镜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啐了他一口,“呸!”,笑骂道:“谁说你是……”她原想骂他,结果自己却说不出口了,到最后只有一句:“真不害臊。”   从刚才王天风那惊惧的目光中,明镜想他一定是被她吓到了。她知道他如今对他的所做所言都是真心实意,只是当中是不是有几分是为了她刚才的想不开呢?   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又该不该照单全收呢?   王天风只见她羞红的脸,却未见她沉思着的深邃的眸子,来劲追着她问:“是什么?”   “走开。”明镜抬手推他,嫌弃地道:“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那你脸红什么呀?”王天风伸手抓住她的手笑问。   “谁说你是大姐夫!”明镜拗不过他,一字一句地道。   他有意让她开心,她也不想再让他担心。   “嗯,好听。”王天风计划得逞,得意地笑了笑,又道:“还有明台,我可既是他大姐夫,还是他老师,他竟然也打得这么用力!”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下面淤紫的地方,却被自己碰到伤口,疼得歪了脸。   听着王天风的埋怨,又见他忍着疼的表情,明镜笑开了,笑着责怪道:“好了,别乱碰了。”   王天风看着她终于笑开了的眉眼,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嗯,不乱碰。”   第三十一章 台丽婚事   听到房门响时,明镜正依偎在王天风怀里,听到声音,明镜立马从王天风的怀里弹了出来,朝他抬了抬眼皮子。   “姐,苏医生让给你熬了一包中药,给你补身子。”门外传来明楼的声音,明镜低头自顾自地撇了撇嘴,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写着些不愿意,却还是侧头对这门口柔声道:“进来吧。”   看着明楼进来后对着明镜关怀备至,对着他却立马变为冷淡的目光,王天风歪了歪嘴,这条毒蛇果然是自己的天敌,但看到他手里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时,又和他一样地担心明镜的身子,转头却见明镜蹙着眉头,有些为难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明镜怕苦,这个王天风是知道的,以前明镜生了病都是吃的西药,她宁愿吞那一颗颗的胶囊,也不愿沾半点这黑不溜秋的中药。   王天风站起身子,因为坐的久的缘故,腿有些麻,刚立起来时,身子禁不住摇了摇,伸手撑上一旁的床头柜,好在身体素质还算是很好的,只不过两秒的时间,腿就不麻了,他伸手去接明楼手里的碗。   明楼歪了歪嘴略带嘲讽笑道:“我大姐是伤了手,你也不用那么配合地搭上你的腿呀。”明镜会割腕伤手,一大半是因着王天风的缘故,明楼有意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有些责怪,却见如今明镜的神态,想想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交由他们自己吧,毕竟损了王天风,大姐心里也不见得会好受。明楼把药递给王天风,又朝着明镜若有所意地笑了笑,温柔言语:“大姐,药要乘热,才有药效。”说完便出门去了,还顺带着带上了门。   看着明楼出门,转头瞧见明镜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王天风也不急,只是悠悠地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她面前,“喝一点,你的身体是该补补了。”   明镜嘟着嘴,放在被子上两手自顾自地把玩,王天风无奈,又道:“那这样,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我和你一起苦。”说着便要将那药喝下去,明镜立马拦住他,责怪道:“你捣什么乱,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能乱喝!”说完抢过王天风手里的勺子,一口将那勺黑乎乎的玩意吞了下去,瞬间眉头皱紧,却还是忍住胃里一股子的难受,接过王天风手里那碗,又喝了一勺,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直沿到胃里,明镜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连喝了好几勺,明镜终是没忍住,把药碗往王天风手中一递,朝着床边一阵作呕,王天风立马放掉药碗,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背,明镜却没有好转,原本就没什么力的身子,这么一来更是软弱无力,若是此时有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   王天风终于没忍住,“你等我一下。”说着便径直往门外而去。   “于曼丽。”王天风站在阁楼上朝着楼下正和明台眉来眼去的于曼丽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可于曼丽还是吓得一怔,似是反应过来,立马小跑到王天风面前,畏畏地朝王天风瞥了一眼,没想王天风却缓了语气,他问:“有棒棒糖吗?”   于曼丽怔了怔,漂亮的眼皮子眨了眨,在自己的皮衣口袋里摸了摸,拿了一根出来,“有。”   王天风轻“嗯”了一声,待于曼丽再次抬头时,王天风已然拿着那颗荔枝味的棒棒糖消失在她面前。   “曼丽,老师跟你说什么?”明台见她一个人愣愣地下了楼,忍不住跑过来问了句。   于曼丽歪着嘴转身,嘴边鼓起一个腮帮子,“他跟我要了一根棒棒糖。”   明楼一听,了然于心,轻轻地笑了笑,没想身旁的曼春却还是听到了,好奇着问:“师哥,你笑什么?”   明楼抬起搭在膝盖上的大手握住她的,声音难得的清澈:“大姐怕苦,怕是那中药实在咽不下去。”   明诚也跟着低头笑了笑,明镜不喜欢中药他也是知道的,他还记得有一次带明镜去看中医,明镜死活不肯去,后来拗不过他们三兄弟,还是答应去看了,结果那医师给她一股脑开了几包中药……明诚至今还记得明镜那时候闭着眼睛硬是喝完一碗后对着水池子呕了半天,他知道,明镜并不是怕苦,她是怕喝了这苦药之后吐的那种难受。   明台听着明楼的解释,忽然嘴角一笑,拉着曼丽就往楼上去,明楼刚想喊他不要上去打扰楼上的两位,却听明台说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一个拿一个吃,现在去说,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明楼只见明台那兴奋劲,倒真是想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这便也拉着曼春跟着上了楼,明诚自是也跟着,不在话下。   明镜刚才实在是无力,便也没理出去的王天风,直到一根剥去糖纸的棒棒糖出现在自己面前,明镜才抬头看他,却见他一边弯下身子一边道:“来,快把它抿在嘴里,喉咙爽快爽快。”   明镜乖乖张嘴,王天风便把糖塞了进来,他复又坐到她床边,见她不再恶心,他才道:“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明镜点点头,转头看了眼那没喝完的中药,一脸的无奈。王天风也没再强求她,刚才明镜那吐得难受的模样他看着就心疼,药不喝就不喝了吧,也不差这么点。   见王天风不说话,却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明镜硬了心肠,端起床头柜上的药碗,闭着眼睛把剩下那半碗药灌了下去,一喝完她就立马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棒棒糖是荔枝味的,带着一分酸几分甜,半响,明镜口中那股难受的滋味便渐渐消散了下去。   王天风倒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硬起,瞧着她那因为喝了那热热的中药而有些微红的脸颊,不禁有些痴,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明镜倒是有些愣,问:“怎么了?”   还没等王天风回答,门口就传来明台的声音,“啊哟,我什么都没看到。”   明镜和王天风均是楞了一下,王天风赶紧收了手,有些责怪地转头,“怎么进来也不先敲门?军校学的那些规矩都去哪了?一点纪律都没有。”   明台却满不在乎地继续拉着曼丽往里走,嘴里还骄傲地说:“我进我大姐的房间从来不敲门的,大姐对吧?”说着,明台还朝明镜眨了眨眼,一副大姐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自信。   王天风也转头看明镜,却见明镜无奈地朝他眯了眯眼,又冲明台道:“明台,以后无论进谁的房间,都要敲下门,知道吗?”   明台不情愿地努了努嘴,无奈道:“好。”   王天风心中刚想得意,却见明台一股脑跑到明镜床边,一下子挤掉了他的位置,“我听大姐的,在我们家,永远是大姐说了算。”他笑着说,却在心中得瑟,大姐平日里最宠的就是他,大姐说了算,就相当于他说了算,看以后老师还敢不敢欺负他,欺负曼丽。   明镜宠溺地抬手点了点他,笑道:“你呀,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   这本是无意之举,却被明台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白布条子,瞬间心疼地吸了吸鼻子,抬头眨巴着眼睛问明镜:“大姐,还疼吗?”   明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从前一样,明台一不开心,明镜就会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良久,明台似是想起了上楼来的正事,声音清澄地说:“大姐,我有事想跟你说。”   明镜疑惑地冲他眨了眨眼,“什么事?”   明台起身拉过曼丽的手,两人一起站到明镜面前,“我想和曼丽结婚。”明台说,说完又侧头朝已然低下头去的曼丽深情地看了一眼。   明镜很早以前就看定了他们俩个,如今又见他二人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同意了,只不过现如今战事还未平定,若是办起来肯定不能尽人意,这样会不会亏待了曼丽,毕竟明台订过亲,那时候的订婚宴搞的也不小,“你问过你大哥的意思了吗?”明镜问,她想知道明楼的意思,明楼和曼春的年纪也不小了,他们是不是也该办一办了?   明台却不以为然,朝明镜眨巴了一下左眼,说:“在这个家里,我……”   还没等明台说完,刚从外头进来的明楼却抢先道:“这个家里啊,可轮不到我做主。”明楼一边说一边踱到明镜床前,微微弯下身子,冲明镜和蔼地笑了笑,“大姐,这事还是你决定吧。”   “那你和曼春呢?你们什么时候办?”明镜问,她手里还拿着那根棒棒糖,可当着这么多弟弟妹妹们的面,她可不会塞进嘴里。   “我们……”明楼朝身旁的曼春望了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起码等到战事平定,抗战胜利。”   明镜叹了一口气,“也好。”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明台,朝曼丽招了招手,曼丽乖乖地坐到明镜床边,唤了声:“大姐。”她的声音不响,却柔柔的,甜甜的。   明镜开心地握过她的手,应了一声,又道:“曼丽,只是可能要委屈你,现在的时局不好……”向山铁也刚死,日本人正是群龙无首之际,虽说抗战眼看就要胜利,但若是日本人发起疯来也是不得了的,毕竟他们手里有武器。   曼丽摇摇头,“大姐,我明白,不过我和明台都想过了,我们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不管抗战还有多久,我们都决定一起面对。”   不再浪费时间。   王天风听着于曼丽的话,心中却有了些想法,他和明镜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他想起明镜写给他的那封信,她说她喜欢“郎骑竹马来”这句,她说她已经等了好多年……   似乎看出王天风的心思,明楼配合地问:“大姐,那你们呢?”他指的当然是明镜和王天风,看他们俩这情形,不知彼此的心结解开了没……   “我们……”明镜瞧了王天风一眼,犹豫地开口,却被王天风抢去了话头,“起码等你们大姐把身子养好再说。”说完王天风看了明镜一眼,似乎是在宣示他俩之间的主权,明镜怪他打断自己的话,还自说自话地说了等她身子养好这些话,想着便朝他甩了个白眼,却也没反驳他。   第三十二章 彼此心结   跟明楼曼春交代完明台和曼丽的婚事该怎么准备,明镜的精神头已经有点蔫蔫的,王天风不想她操劳,心疼责备道:“好了好了,说是要结婚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有的是时间准备,何况家里这么多人,你还怕有什么会缺了他们两个的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他一边说一边又靠近着她坐了坐,嘴里嘟哝了一句:“养了这么多弟弟干什么的?”   王天风虽有意压着声音说,明楼却还是听到了,心想这只毒蜂这是真想与我对着干吗?他不知道想娶到我大姐还要过我这个亲弟弟这关吗?转眼见明镜确实已经没什么精神,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想来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数,又和他们唠叨交代了这许多的事,想必是真的累了,便道:“他说的对,大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养好身子,才能好好主持明台的婚事不是?”   明楼的理由说到明镜的心坎上,这次可是明台结婚,她怎么能马虎,要是等到了明台结婚那天,她还把身子养好,还怎么给明台主持大局?   明镜无力地点点头,“确实有点累了,那你们先去准备我刚才说的那些吧。”   “好的大姐。”明楼和曼春一同说到。   两人刚打算转身离开,却听见明镜虚弱的声音:“曼春,辛苦你了。”明镜原是望着自己的被单,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要向汪曼春说这样一句,只是在待曼春转身看向她时,也抬头对上她的眸子,这些年,虽她早已慢慢接受了曼春,但抗战混乱,又要避免向山的怀疑,曼春几乎是没到明公馆来过的,后来明镜又被向山软禁,如此一来,两人自然也没什么机会敞开心扉聊聊心事。   “大姐……”曼春弱弱的叫了一声,抬头朝身旁的明楼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不辛苦。”她说,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再辛苦也是甜的,既然是甜的,又怎么称得上是辛苦呢?   明镜无力地弯起唇角,对着曼春微微笑了笑,像是许诺般地说道:“以后你们俩的婚事,我一定给你们好好办。”   双眸对视间的笑意,似乎化去了从前多少年的怨愤与对峙。这么些年,汪曼春是怎样的人,明镜自然看的清楚,要不是有她,明楼在新政府里做的那些事怕是早就露出了马脚;而明镜这些年为了明楼明诚两兄弟明里暗里做的事,汪曼春也是知道的,还有当年明镜在76号失去那个孩子的事,她也犹记于心,始终对明镜存着一分愧疚。   “谢谢大姐。”曼春朝明镜点头羞涩一笑,似乎早就忘了当年那个把她赶在明公馆外的,那个霸气侧漏的明家大姐,眼前只是这个为了弟弟,为了爱的人,牺牲了大好光阴的女子。   “大姐,我们出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楼拉了拉曼春,对明镜告辞道。   待两人离开,王天风才坐到床头,将明镜的半个身子揽在自己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又伸手替她拉了拉身前的被单,低头柔声问:“累不累?”   刚被王天风揽进怀中时明镜愣了愣,随后便懒懒地靠在他的身上,几乎是用鼻音说了个“嗯”。她确实好累,眼皮子已经有些睁不开,可见他这样的动作,似是有事要对她说,“你有事?”她的声音糯糯的,像是睡着时候的梦呓。   王天风听着她虚弱的声音,有些不忍心,“没事,你先睡吧。”他将她慢慢扶着躺下,又替她掩了掩被角,刚要起身却被她捉住了手,王天风只见她睁着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你有事。”肯定的语气。   王天风坐下,又把她的胳膊塞回被窝里,“我只是见你刚才对他们两个讲些结婚要准备的东西,看你很清楚的样子。”   他说着顿了顿,看向明镜,却见明镜也正凝睇着他,似是等他把话说我,他微微咧开嘴,露出一排牙齿,“我们……”   明镜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心里笑了笑,他呀,一定是看到了刚刚明楼问他俩的事的时候,她有些犹豫的模样,可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只能转了个弯说起刚才的事。   “明台订过婚,你不记得啦?”不知为什么,她想逗他一逗。   王天风一愣,随后歪了歪嘴说:“对啊,我怎么忘了,好了,没事了,你睡吧。”   见他一脸失望的模样,明镜的笑意暖上嘴角,“你是想问刚才明楼问我们俩之间什么时候办事的事吧?”   王天风瞧了她一眼,才知自己早被她看穿,干干地抬手抚了抚鼻翼,“是。”他将略显粗糙的大手伸进被窝里,握住她纤纤的瘦指,“阿镜,刚才听于曼丽说不想浪费时间的时候,我在想,我们真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们真的还要再浪费下去吗……?”   明镜没有动,任由他握着,却是久久的没有回话,她确实还在犹豫,他的示好,他的关心疼爱,她看在眼里,可却不敢去轻易接受,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患得患失,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不现实,老天爷真的打算把幸福降临在她的头上了吗?还是只是向她垂下了一根放着诱人食物的鱼钩,等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得到时,便狠心抽起,一并将她的全部收去网中……   王天风只见她微阖着眸子久久没有动静,正以为她太累了睡着了时,却听到了她轻弱的声音:“天风,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王天风知道明镜的心里始终是放不下,他们两个之间,始终还桓横着明希,陈青雁,向山,这三个心结,尤其是向山,他知道,这个日本人很可能会成为明镜以后岁月里抹不去的一个噩梦。   “嗯。我明白的。”王天风捉着她被子底下的手道:“阿镜,这么多年我们都等了,我们也不在乎这些时间了,睡吧,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陪着你。”   王天风坐会床旁的椅子上,手却还留在被窝里,因为被单之下,那只不大的光滑细腻的手正紧紧地攥着那只有点粗糙的大手。   ***   明镜半夜醒来时,王天风正趴在她的床边,他微微打着鼾,明镜知道,她累,其实他也累。他从重庆赶来,到了上海之后绝不只有刺杀向山这一个任务行动,而她的事情也一定让他担惊受怕到了极点,他何尝不也是身心俱疲?   明镜见他虽是睡着,那只伸进被窝中的手却还是留在里头,尽管由于睡着,她早已松了手他也不知道。   明镜侧躺着细细看他,他竟然已经有白头发了,侧耳处就有两根,明镜小心翼翼地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借着床头柜微弱的灯光,她细细地数着王天风头上的白发……总共有十二根。   明镜情不自禁地想去触碰他的白头发,却在伸到半空时收了手,她不想吵醒他,她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刚才他询问自己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她说再考虑考虑,可是如何考虑,从何考虑,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伴着微弱的灯光,听着王天风轻轻的鼾声,明镜在心底盘数着她和王天风之间存在的问题,陈青雁和向山铁也……还有,他知道明希了吗?他若知道他们之间曾有过一个孩子,他会怎样?   似乎想到什么,明镜只是兀自摇了摇头,她不希望他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来怜悯她,觉得愧疚于她……   她想要的,是他单纯的爱,就像当年一样。没有对陈青雁的悔恨,没有对向山那段往事的怜悯,也没有对那个失去了的孩子的愧疚……   可是,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到底有没有掺着杂质呢?   不纯的感情又能存活多久?   你还会再离开我吗?   要是哪天你又想起对陈青雁的愧疚,是不是还会责骂我吗?还会把一切的责任怪到我身上吗?或是想起向山,想起他对我做的事,你会不会后悔因为愧疚而娶我?   自明镜醒后,王天风便没有与她提过陈青雁和向山铁也的事,半个字都没有,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是在意的,不是吗?   明镜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中拿出那个小盒子,又拿出那件粉色的毛衣,她低头吻了吻那件毛衣,然后将它贴近自己的怀里:   明希,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其实明镜起身去开床头柜时,王天风就醒了,他只是好奇她半夜里醒来,会做什么,他略微睁开眼佯装继续睡着的模样,直到看到她拿出那件粉色的小毛衣,他们女儿的衣服,他见她将那件毛衣放在胸口,双手抱着膝盖,蹙着眉毛坐在床头。   王天风不知在哪里听人说过,抱着膝盖蜷缩着,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动作,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做出一个婴儿躺在母亲身体里的动作,它眷恋着母亲,希望得到母亲的关心与保护。   明镜没有安全感,明镜在想他们的女儿明希了。   这是王天风看到明镜这副样子时的第一反应,只是明镜为什么没有安全感?   王天风佯装着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起身装作刚醒的样子,“你醒啦?”   “嗯。”明镜轻声道,却是想起什么似的,有意想将怀中的粉色毛衣藏起来。   “这是给我们那个孩子的吧。”王天风用眼神指了指明镜胸前的粉色毛衣,声音柔和地说。   明镜愣了愣,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一时之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嗯。”   王天风却是低下了头,“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   明镜知道他指的是那天他指责她不懂陈青雁那种失去过的话语。“陈青雁的事,是我的错。”她顿了顿,接着说:“对不起。”   王天风沉默着的眸子却缓缓抬了起来,他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明镜,终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心事,“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对不起,阿镜。其实我一直都是在怪我自己,是我的自私害了她,可我却不愿承认,我把责任怪到你身上是我懦弱。”他顿了顿,抬头认真地看着明镜,“阿镜,陈青雁的事真的不怪你,谁也想不到的。”   第三十三章 住房问题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这是王天风与明镜第二次谈起陈青雁,原只是想轻松带过,只要让明镜心中不再存着对陈青雁的愧疚,消去她心中的那个结,却不想明镜对陈青雁的事似乎别样的感兴趣。   明镜已经躺回被子里,她半坐在床上,大概是白日里睡多了,反倒是半夜来了精神,“你跟我讲讲她的事吧。”她说,她眨了眨眼睛,露出渴求的目光。   王天风犹豫了半响,刚想让明镜乖乖睡觉,却在抬手替她拉被单的瞬间看到了西装袖子上的袖扣,他的动作滞了滞,似乎想起了陈青雁那天临行前的模样,蓦地,他低下头,目光散落在米色的床单上,问:“你想听什么?”   明镜瞧出他有些异样,伸手去够王天风搭在膝盖上抱着拳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像是冬夜里捧上了一个暖炉,明镜在他的拳头上握了握,“她的事,还有你和她之间的事。”   陈青雁的事王天风知道的并不多,所知不过是戴局再给他配生死搭档时说的那些,其他的过去,王天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之间的事又该从何说起?他们之间除了训练、任务、行动,还有什么呢?   像是有什么吧,陈青雁的感情,可他却从来都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该不该把这个告诉明镜,告诉她干什么呢?倒让她多生了一份心思,王天风想着兀自摇了摇头,正要抬首,却对上了明镜带着探寻的双眸,她的眉头蹙着,眼睛圆圆地看着他。   “她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差不多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王天风把目光瞥向别处,干干地开口。   明镜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她看得出来王天风不想说,不知为何,心口一顿,只是默默地吐出一个“哦”字。   王天风低头看着自己的西服,过了许久,久的明镜已经躺回床里阖上眼睛准备睡觉时,他才又开口,“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留洋回国,上头把他分配给我做生死搭档。之后我们便一起学习,一起做任务……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有时候受了伤也不会说出来,正好自己又是学医的,就自己给自己疗伤……”王天风说着顿了顿,抬眼望向明镜,“这一点,跟你有点像,都爱佯装坚强。”   明镜枕着没有受伤的右手斜卧在床上,听着王天风说着陈青雁的种种,她看着他的眸子,他的目光却涣散在空中。   “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妹妹,毕竟是生死搭档,我有责任照顾她。”王天风说着低眸又看向明镜,只见她微微嘟着嘴,见他看向她时,她却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王天风看着她那像是有些吃醋了的模样,心里笑了笑,不禁弯下身子去对上她的眸子,伸手点了点她高高的鼻尖,“怎么,吃醋了?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   明镜撇撇嘴,别开眼不看他,回道:“谁说我吃醋了……”   王天风一笑,将手伸进被窝去握她那只受了伤的手,那手一直待在被窝里,所以又暖又嫩,王天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掌心,“阿镜,六年前我就跟你说过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他的眸光很认真,像是要重新再许一次诺言。   明镜转眼把目光投向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似很认真的说:“可是她对你……”   “她对我有感情。”   明镜没想到王天风会直接说出来,她只见他微微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又低头看着她道:“不过我也是六年才感觉到的……那时,他送了我一排袖扣。”   明镜撑着床面坐了起来,她伸手指了指王天风的袖子,眼皮缓缓一眨,“是这些吧?”   王天风一愣,“是。你……怎么知道的?”他从没有跟她提过袖扣的事,也没有告诉过别的任何人,明镜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明镜微微咬了咬唇,“你一贯不爱穿西装的。”似是无奈的开口,却还是在语末时微微弯了弯眉眼。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真是又细又深。王天风在心中感慨,那么陈青雁对他的那些感情,怕是明镜也早就看出来了,可她却直到今时今日才忍不住跟他隐晦地提起……   王天风伸手覆上明镜放在被子上的双手,“今天是解决向山铁也的日子,我想让她一起见证。”   听着王天风有意的解释,明镜努了努嘴,却还是道:“我明白的,只是……”   只是他对陈青雁,真的除了妹妹、除了战友的情分外,没有别的了吗?而且如今陈青雁为了救她而牺牲,他自己都说他愧疚,那么这个故去的人到底会不会成为他们之间化不去的障碍呢?   “只是什么?”这下倒换作王天风好奇了,看着明镜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天风看得出明镜内心是有心事的,却又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明镜咬了咬自己的唇,冲王天风挤了一个微笑,正准备躺下去睡觉,却见王天风搓了搓手。   虽是盛夏,可到了半夜还是有些凉,明镜瞧了瞧王天风,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床,咬唇道:“你冷的话,就到床上来睡吧……”她说完兀自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王天风之前还在想明镜到底有什么心事,听明镜这么说,他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唇角勾起,褪去身上的外套,将被子提了提,小心地钻了进去。   感觉背后的人慢慢靠近,明镜深吸了一口气,阖上了眸子。   王天风穿着衬衫,抬手从后面拥住了明镜,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用喉咙里的声音轻声道:“睡吧……”   夜、静谧,他抱着她,她靠着他,一夜无梦。   ***   第二天,明镜除了手腕上的伤,身体已没什么大碍,中午的时候都是自己下楼吃饭的。   明楼和明诚还是照旧到新政府去上班,处理一些向山铁也别墅遇袭被刺杀善后的事。   新政府   梁仲春一脸地无奈,叹气道:“哎,你们两个啊,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为什么就这么点时间都不能忍忍呢?”他并没有责怪明楼明诚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个时候杀向山铁也,万一暴露,现在上海可还是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啊!   “你放心,我们这一次万无一失。”明诚说,这次行动,绝对没有漏洞。   “可救的人可是你们大姐啊,不用动脑子也能猜到是你们。”梁仲春咬着牙一脸的着急。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明楼却开了口,“行刺向山铁也的人手段很高,什么线索也没留下,见我大姐是中国人,所以没杀她。我大姐看见了这些自然害怕,就让我们去接她回家。”   梁仲春听着明楼的话,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那万一有人去问明董事长当时的情况怎么办?”   明楼微微一笑,“现在日本人这种局面,他们自身难保,可没工夫去找我大姐,再说就算来问,随便胡诌一个罢了。”   “你说的在理,但愿吧。”梁仲春无奈,明楼和明诚办事,他想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却突然想起了王天风,素知明楼和他的关系不好,便笑问道:“那个王天风现在是住你们家么?”   “是。”明楼答。想起王天风他就一阵头疼,这个死对头,想想以后要天天跟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真是想想就痛苦。   “那他和你大姐就直接……”梁仲春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不整齐的门牙,伸手比划了比划,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梁仲春不说,明楼倒还没想到,昨天大姐不舒服,王天风在大姐房里陪她一天一夜,今天早上他和阿诚出门上班都没见王天风出现,那他昨天是和大姐一起?还是……?   不行,今天回家要好好谈谈,就这么让王天风占了大姐的便宜,也太亏了大姐去。   ***   明楼明诚回到家时,明镜王天风,还有明台和曼丽正在客厅有说有聊,曼丽拿着新买的蚕丝旗袍在身前比划,“大姐,这是明台挑的,好看吗?”   “好看,你年轻,穿什么都好看。”明镜一边喝着水,一边笑着说。   王天风却附上她耳边,轻声耳语,“你也穿什么都好看。”   明镜颔首一笑,侧身朝他斜了斜眼。却听在一旁的明台道:“明明是我的眼光好。”   “是,是,我们家明台的眼光是最好的。”明镜笑着顺明台的话,一旁的王天风倒是有些不乐意了,他低头瞧了瞧握在自己掌心明镜的手,朝她的手心轻轻挠了挠,似是在抗议——到底谁的眼光最好?   明楼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幕,不禁轻声咳了咳,“大姐,我们回来了,开饭吧。”   “今天这么早啊,先过来坐一会吧,阿香还没做好呢。”明镜朝厨房望了一眼,又朝明台看了一眼,“明台,去给你大哥和阿诚哥泡杯茶来。”   明台撇撇嘴,朝明楼明诚各瞥一眼,说了声“是。”又低声嘀咕道:“真是的,自己长手不会自己泡么,就知道使唤别人。”   明楼听着他的嘀咕,朝明诚无奈的看一眼,果然是王天风的徒弟,一个德性!   “大姐,我正好有事想和你商量。”明楼说着坐进沙发,接过明台端过来的茶轻吹了吹。   “什么事?”明镜问,带着些好奇。   明楼瞥了眼王天风,又说:“我打算让阿香把楼下的客房收拾一下,给疯子……毒……王天风住,你看怎么样?”明楼说“疯子”的时候被明镜瞪了一眼,立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却是“毒蜂”,好在还是收了口,最后才不甘愿地说“王天风”。   王天风原本根本没再听他们讲话,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还没等他为自己维权,一旁的明镜已经开了口,“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王天风看明镜,明镜却没有看她,自顾自地低头喝着温白开,王天风无奈地朝明楼怒视一眼,该死的毒蛇,总是坏他好事!   第三十四章 得到失去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维持八年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   明镜原还担心明台和曼丽的婚事会因为抗战而有所影响,谁知没几日,广播里传出了日本天皇的《停战诏书》,随之而来的是为了庆祝抗战胜利的喜庆音乐。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恢复了生气,充斥着满满当当的喜庆与喝彩。   明镜这几日一直都在为明台和曼丽的婚事操心准备,只道他们经历了抗战,在一起不容易,却似乎快忘了自己和王天风才是分别时间最长的一对。   时隔六年,苏阳也早已放下了程锦云的事,人死不能复生,明台能再找到一个可以陪自己走完下半辈子的人,她也替锦云感到庆幸。看着明镜忙里忙外地给明台布置婚礼——家里要购置些什么,新房要布置哪些,彩礼都准备了吗,各家亲戚有没有漏发了请帖的……苏阳只能在一旁笑话她:你呀,一操心起弟弟的事来就忘了自己。   苏阳是一语双关,表面上责怪着明镜做起事来总不记得留心自己的身体,暗下却有意指她把心思全放在了明台身上,把王天风搁置在一旁……苏阳有时看着王天风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冷冷清清的模样还真是怪可怜的。   明镜听着苏阳的话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浅浅一笑,就继续和阿香准备这准备那,这家里啊,总有她忙不完的事。   王天风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明镜忽视的生活,他知道,她只要一做完一件事,总会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然后看到坐在客厅沙发里喝着咖啡的他才会安心。   这还是王天风某一天偶然发现的,那天他原也是坐在沙发里喝咖啡的,只是偶尔想起明镜送他的那块手表,那手表被明台那小子不小心摔坏了,早知道就不送给他了,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爱惜,就这么把表面摔出了一道裂痕,他小子倒好,他原以为明台是有了新表不稀罕他那块旧表了,谁知前几日竟被他发现,那小子原来是把表摔坏了,当时可把王天风气坏了,这可是明镜送给他唯一的礼物……想起来那表面上的裂痕,王天风便思量着换一块表面拿,自己修一修,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明镜也没空搭理他,也不会搭理他。   虽然明镜不理他,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看她,瞧一眼也是好的,瞧瞧她忙碌的身影,瞧瞧她因为漏了什么东西没准备而蹙起眉头有些懊恼的样子,瞧瞧她因为做好一件事而露出高兴开心的模样……   王天风从屋子里拿着那块摔坏了的手表出来,第一眼看的还是明镜。可这一眼的明镜和平时的明镜似乎有些不同,她的目光在客厅里四下的搜寻,像是在找些什么。他看到她有些急,拿在手上的请帖竟也是反了过来,这哪还是那个精明能干的明镜?   她似乎看到了他,焦急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却在看到他的下一秒别过了目光,继续和一旁的阿香说着些该要准备的事。   原来——   明镜是在找他。   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王天风心里偷偷笑了笑,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继续自顾自地修理那块表,时不时地抬头去瞧她一眼,原来,她每做完一件事,都会看他一眼……   知道了明镜的这个习惯之后,王天风便总是在客厅里待着,喝喝咖啡,品品茶,看看她……每当要回房时,他总会等她看他的时候,才站起身,仿似要告诉她——我回房了,待会看不到我,说明我在房间。   比如此刻,王天风等着明镜核对完所有的请帖名单,确定确实各方各面的亲戚都通知到位之后,明镜起身佯装伸了个懒腰,目光移到他身上时,他才站起身,对着她微微笑了笑,回了房。   王天风依旧睡在明公馆的客房里,客房在楼下,而明镜的房间在楼上。王天风每天除了吃饭时间和明镜的距离是在一丈以内,其他都是远远地看着她。   这间客房是明镜亲自布置的,那天明楼跟她说了他的想法之后,明镜当天就带着王天风出去购置了些布置房间的东西,虽然王天风跟着去了,但大部分都是明镜挑的。比如那块新换上的窗帘,灰色的纹锦缎子,暗沉的色泽配着精细的花纹……比如此刻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群山水墨画,大气之中凝聚着中国传统……比如书桌上的那支法式钢笔,和他在法国用的那支一模一样,王天风想这大抵是明楼告诉她的……这些都是他的喜好,唯独那盏台灯。   明镜似乎对那盏台灯一见钟情,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他的意见便买了下来,王天风想着撇撇嘴,见她那副喜欢的模样,他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这盏灯不好看……   看着这房间里一切,王天风蓦地想起那天,他和明镜最后一次对话。   王天风至今还记得那天在这间客房发生的事。   那天他陪着明镜去给明家的亲朋好友发结婚请帖,他们是一起出门的,可到了亲戚家,明镜却没让他一起下车,只让他在车里等她,他远远看着她一个亲戚一个亲戚地送贴而后聊聊家长……那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印象:明镜不想明家的人认识他、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这事他有些生气,明镜便好声好气地陪着他回房,他一回去便往书桌前一坐,见他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明镜微微撅起嘴凑到他面前,软声求和,“好啦,还在生气吗?”   王天风别过脸,心里只想着自己就这么见不得人么,她连带他出去见个人都不愿意?!   明镜的秀拳在旗袍袖子里紧了紧,再次走到王天风面前,略微弯下身子去握他搭在书桌上的手,“天风……”她柔柔地唤,“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话语里带着分明的求和的语气,王天风转头对上她的眸子,抬了抬眼皮子问:“明镜,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明镜的心一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只是……”她忙着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是什么?”王天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睇着她,见她不说话,他又急切问:“到底是什么?明镜,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别把那些事藏在心里,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的真心,这几日,明镜虽是天天陪着他,可他总觉得她并没有对他完全放开心,不像是从前,十七岁时候的她对他是毫无保留的,笑得天真、烂漫,而如今的明镜对着他笑时,他总觉得她在压抑着些什么。他等着她把心事告诉他,这样他才能帮她,可她每次说到这里就止了步,这样让他如何去帮她?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良久,明镜抬起一汪盈盈的眸子,她咬着自己的唇,那有些心惊,又有些担忧的神色展现在王天风面前,她柔白的肌肤在窗外照进来的日光里显得吹弹可破,王天风禁不止欺身上前,慢慢吻住她的唇,渐渐地他开始索取,明镜并没有拒绝,犹豫半刻之后,她慢慢地回应他的吻,两人拥在一起,唇齿之间,是甜甜的味道。   明镜穿着旗袍的身子总是美得那样矜贵,王天风忍不住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动,明镜觉着有些痒,却并没有制止他,大概是觉着刚才惹了他不开心,现在就当赔偿他。直到——直到王天风伸手去解她旗袍的盘扣,明镜猛然之间吓得躲开了。   “不要,不要过来。”这是明镜喊出的第一句话,这倒把王天风吓坏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明镜是想起了向山那个日本人。   他想帮她克服她心中的阴影,他再次伸手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挪到墙边,他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阿镜,是我,我是天风。”   明镜愣愣地看着他,呆滞的目光中闪烁着的还是拒绝,王天风不再顾别的,伸手再次去解她的盘扣,他知道,要想明镜忘记那段记忆,只有在上面层层叠叠地覆盖新的记忆。   明镜的反应没有刚才的激烈,她努力握住他的手,小声地求饶:“天风,不要。”   王天风却没有停止,他的力气比她大,只要他想,她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王天风想,就是今天,他要在明镜的脑海里灌上新的记忆。   “阿镜,别怕,我们会很开心的。”王天风一边柔和出声,一边用力控制着明镜的挣扎。   或许是挣扎得太过用力,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明镜“嘶”的叫出声,随后几乎是哭着出声,“不要了,疼。”   王天风听她喊疼才停了下来,他看着她靠着背后的墙壁,慢慢地蹲下去,臂腕上的白布上现出了一条血红的印子,王天风心疼地想要去看她的伤口,她却不让他碰,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良久,靠在墙壁上,垂着眉眼的她哽咽着出声:“我怕……我怕你来了还会走,我怕那种感觉,我怕我得到了,然后又都一样一样的没有……我好怕这种感觉……”   听着她哽咽的声音,王天风心疼地弯下身子,正对着她蹲着,柔声安慰她:“不会的,阿镜,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明镜却没理他的话,兀自摇着头,“我经历过太多次了,我怕,那样会好痛、好痛……二十六年前,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这辈子的幸福,有个人说、要为了撑起一片天……可是爸爸走了、你也走了……我的天塌了……六年前,我以为上天终于可怜我,给了我一份可念可想的礼物……我以为我可以做妈妈了,我以为我不用再孤单了,起码有她可以陪我……可、它还是收走了她,它只让我陪了她几天,就夺走了她,我连……连一声‘妈妈’都没听到……再后来,我以为……我等了这么久的幸福终于要来了,可……可是……”她哽咽得说不下去,清泪不知在何时早已布满了她的脸。   王天风听着她说着过去的事,只觉得心口一下一下地抽着疼,他知道这些事,这些都是他和她之间的事,然而他却不知道她的心里原来是这样的……   得到了,然后再一样、一样的失去。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王天风想着便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他想上前抱住她,可明镜却在下一秒起身跑出了他的房间,再次见到她时,她仿似恢复正常地为明台曼丽准备婚事,却再没有和他单独说过一句话。   王天风却也没有后悔,至少、她终于对他说出了心底里的话。   第三十五章 灯下之镜   虽说自那日闹僵起明镜和王天风就没说过几句话,可两人的心却似乎近了几分。   明镜渐渐习惯了王天风在她生活中留下的点点滴滴,习惯了他的关心,习惯了他的在乎。比如每天早餐时她的座位上总会放着热好的牛奶,因为热牛奶对身体好;又比如家里一下子多了各种口味的棒棒糖,但凡她怕苦时总能放一颗在嘴里;再比如一起吃饭时,因着明镜某次不小心吃鱼的时候卡到了刺,至此每次吃鱼,王天风总是夹了一大块在自己碗了,然后默默无言地开始挑刺,等确认完毕没有鱼刺了,他才把整块鱼肉夹到明镜碗里,惹得曼春曼丽一阵羡慕……   王天风是个常年身在军旅的军人,军人免不了关注大局忘了儿女私情,可他对明镜总是特别细心。   他知道明镜每做完一件事就会抬头找他,他便总是坐在显眼的地方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知道明镜晚上失眠,就特地去问中医西医,最后又在大街上淘了好久才买到了一盒安眠香,每晚睡前阿香总会满脸甜意地到明镜房间替她燃上些许……   ***   明台结婚的前一天,明镜让阿香也一起坐下,开了支红酒,一家人在饭桌上聊起了家长。   明镜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瞧着这一大家子,明楼和曼春,明台和曼丽,阿诚,阿香,还有她、和他……八年抗战,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有时候险些丧命,又被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有时候以为再见无望,如今他们却坐在一起相守岁月,有时候因为失去痛到几乎窒息,可又为了彼此坚持着一路披荆斩棘……不知是杯中红酒的掩映,还是怎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红了,他们总算都挨过来了……   她低头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了回去,良久才又抬头看向阿诚,明楼和明台现在是都有了着落,只剩下阿诚了,明镜蓦地想起六年前要给阿诚相亲的事,后来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搁置了,想着夹了一棵青菜放在自己碗里,明镜抬头问阿诚道:“阿诚,你今年有三十三了吧?”   明诚似是没想到明镜第一个会聊起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是的,大姐。”   “上次还说要给你说门亲事,结果后来耽搁了,那个金老师我还有联系的,要不要我给你们俩安排安排?”明镜想起前些日子出去采购时遇到的金韵晴,那孩子成熟了许多,倒是愈加明艳动人了。   明诚神经一抽,干干地笑了笑,有些害羞的模样,却听明楼对明镜笑道:“大姐,你别只想着给他相亲,你也不问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明楼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意地笑了笑,似乎知道些内情的模样。   明镜这才反应过来,瞬时眉眼间尽是笑意,“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她说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抬头看向明诚,问:“阿诚,你有心仪的对象没有?有的话告诉大姐,大姐帮你去说亲。”   明诚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低沉的声音唤了声“大姐……”   明镜见他一副确有其人却不愿说的模样,把探究的目光转向了在一旁似乎了解实情的明楼,“明楼,你说。”   明楼轻咳一声,瞧了瞧明诚那不好意思的模样,又看向明镜,“大姐,你难道忘了那个让我们阿诚失了水准的那个女孩子了吗?”明楼说的是一年前,两兄弟策划偷袭皇军医院盗取军用医药的那次行动,行动中阿诚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子,让自己露了身份。   这件事当时只有明楼和明镜知道,而明镜因着当时的情势没有继续关心这个问题,现在想来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诶~阿诚哥,这你可就不厚道啦……有这么个女孩子你竟然都没告诉我们。”明台弯着眉眼对着明诚道,他说着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明诚的碗里,又道:“来来来,现在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快给我们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明台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八卦的模样。   “对,阿诚,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明镜也跟着明台问。   阿诚眼皮朝上翻了翻,一脸的无奈,只能举手投降,“明天明台的婚礼,我让她一起来,你们自己看吧……”他说完起身给明镜夹了一个鸭腿,似是贿赂地说:“大姐,明天还需要您过关……”   明镜撅嘴一笑,“这话说的,倒让我觉得我成了古时候的那些野蛮婆婆了……”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王天风默默撇撇嘴,“什么野蛮婆婆,哪有这么老……”   明镜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也没搭理他,只是继续回着明诚的话,“过关倒算了,不过那姑娘要是真不错,大姐也该准备准备帮你去提亲了。”她说着顿了顿,眼神望向前方,有些迷离,“早点结婚也好早点要孩子。”   明诚原本喝着酒,顿时差点就喷出来了,忙道:“大姐,我们还早,不急的。”   原本在一旁挑着鱼刺的王天风听到明镜的话,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早点结婚也好早点要孩子。那他和明镜呢……他们是真的不年轻了……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他们还能再有吗?还能再有那种承欢膝下的幸福吗……?   “还有阿香。”静默片刻,明镜再次出声,却吓得阿香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小姐,我不相亲的。”她这一开口,倒引得原本安安静静的一家人瞬时间笑开了。   瞧着一味想着别人的明镜,王天风无奈地努努嘴,把那块挑完了刺的鱼肉默默夹到明镜碗里,虽然明镜早就习惯了王天风的各种关心,可每次挑鱼刺的事明镜总是有些尴尬,因为明楼他们必然会调侃他们两句,果不其然——   “大姐,你们两天天这样,我和明台很难做的。”明楼朝明台对视一眼,起身给曼春夹了一块鸡肉,笑话道。   “对呀,大姐,这样可不行,我们压力很大的。”明台也很配合,起身给曼丽加了一块鳗鱼。   明镜低头甜甜地一笑,对着明台笑骂道:“吃你的饭吧,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跟着瞎起哄。”   明台乖乖扒饭,转头和曼丽交头接耳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只瞧见曼丽朝他怒瞪了一眼,随后是明台咬牙忍痛的模样。   坐在最后的阿香却在大家都静静吃饭的时候,默默地冒出一句:“大小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大姑爷呀?以前大姑爷不在的时候是等他,现在大姑爷都回来了……”   阿香那一个个的“大姑爷”喊得顺口,王天风听得在心里喜笑颜开,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来,只有明镜的脸越来越红,只是自顾自低头快速吃着饭。   ***   饭后,王天风回到房间,想起阿香那句“大姑爷”,依旧是满脸含笑。   踱步到书桌旁,从右侧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打开,两枚金戒指展现在眼前。   二十多年了,他准备这对戒指二十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将它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王天风无聊地把玩着台灯的灯座,饭间明镜的那句话还在他的耳边“早点结婚也好早点要孩子。”他还记得那时候看到明镜的信里写着,她喜欢“郎骑竹马来”这句,她其实很想嫁给他,很想和他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只是,发生了太多事,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幸福……所以这些日子,王天风总是努力做着点点滴滴,希望明镜可以重新感受幸福……   王天风细细想着明镜这些天对他的态度,还有晚间她娇羞的状态,他可以了吗……?现在的时机对吗?   “啪嗒”一声,打断了王天风的思绪,循声低头一看,原来是那盏台灯的灯座被他把玩着弹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   明镜。   王天风蓦地想起明镜看到这盏台灯时的欢喜心情,他还记得当时明镜端着台灯送给他,对他说:“我把它交给你。”   当时明镜突然对他说这么一句,王天风是一脸的迷茫,却也没多大反应,只道明镜心情好……现在想来,却是——我把这个镜子交给你——我把明镜交给你。   天风,我把阿镜交给你。   藏在台灯里的镜子,只有被打开时才会见到光芒。   王天风蓦地明白过来,其实他的阿镜一直都在等他发现,发现她早已把自己交给了他,她希望他们可以站在阳光下,而她当初走出了这一步,就是在等着他走下一步,原来她并不是不愿意将他带给亲友介绍,而是名不正言不顺,她如何能堂而皇之地直接带他出去?   她其实是在为他考虑,她是堂堂明董事长,若是直接将他带在身边,外人会怎么说?不了解实情的人一定会觉得他普通军统的一个处长,怎么配得上明氏集团的总裁?反倒有些他要占她明家便宜的意思……   明镜其实在等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妻子,王天风的妻子,王太太。   这一步必须由他来走,让他来宣布他要娶她为妻,让他来宣布她明镜是他王天风的女人,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并且会爱一辈子的女人。   也只有他才能走下一步,带着她走下一步。   “阿镜……”王天风抬手轻轻抚着镜面。将装着两枚金戒指的小盒子装进了明日要穿的西装口袋。   第三十六章 晚宴番外   皓月当空,一轮圆月,正是该团聚的时候。   明镜一直只道王天风所做的事十分凶险,却从来不知是怎样的危险,也未真正见过他受伤时的样子,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他身边竟是这么危险——他才回上海多久?就已经被人做了这样的手脚!   扛着已经有些迷离的王天风走在月色里,明镜忽然觉得自己跟他很远,他做的事她无从参与,虽然他们也有一样的梦想,可她永远不可能像陈青雁那样和他并肩作战,她还有明家的产业,还有要照顾的弟弟……可蓦地又觉得和他很近,她想起那时候她有不会做的功课时总会去讨教他,然后两个人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紧挨着、坐着、聊着,她记得那次他要去拿她的笔却不留意捉住了她的手,顿时两个人都震住了,明镜只记得最后王天风索性一抬手将她锁进了自己怀里,喉咙略显嘶哑地唤了声:“阿镜……”   如今也是一个挨着一个,只不过两人换了位置……明镜在心中哭笑了笑。   身上的人不住地扯着自己的领带、西服内的衬衫,恨不得要将身上的东西都扯下来。   夜明明很凉,可两个人却都是通红着脸,王天风是因为药物的原因显出不正常的潮红,而明镜则是被他时不时呼出的热气惹得满脸通红。   明明那酒店就在眼前,可明镜却觉得走了好久,王天风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神情迷离的他手早就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身上乱动,就几步路,明镜走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快到酒店门口,王天风却在此时吻住了她的脖子,嘴中含糊不清地唤着“阿镜……”明镜身子一抖,脚下一个不稳,扭到了脚,疼得她“嘶”的轻叫出声。   明镜使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掰离了自己,“王天风!你醒醒!再坚持一会!”   靠在她身上的王天风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不再做什么,只是仍不停地扯着自己的领带。   交完钱,到了房间,明镜才发现王天风早就把自己的衬衣扣子全解了,他似是有一刻的清醒,推开她就冲进了浴室,明镜在外头担心地等着,只听得里头一阵杂乱的呯呯嗙嗙,接着是王天风痛苦的呻/吟声,明镜听到一记记拳头砸在了墙壁上,蓦地玻璃碎了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明镜再也忍不了,她不能看着他这样伤害自己,就算他已经娶妻,就算他们之间可能只有这点缘分……他的心里还有她,而她、还是深爱着他!   既然如此,便一起坠落吧。眼前浴室的门仿似是一道修罗之门,一踏进去、便是万丈深渊,从此无法回头……   明镜一颗颗解开自己礼服的扣子,华服褪下,一瞬间嫩白的肌肤露了出来,身体的曲线一露无疑,将礼服挂在衣架上,脱下高跟鞋,刚才扭到的地方一阵阵的刺痛,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一阵冰凉从脚底直升到头顶,明镜双手环在胸前,浑身一阵颤栗,瞧着眼前浴室的门,明镜迈开了步子。   即使是万丈深渊,即使是修罗之地,又如何?他、在里面。   浴室中的大镜子碎成了几大块,落在地上,是再也不可能拼回去的破裂。   王天风半坐在浴缸中,他的眼睛猩红,手上早已是血肉模糊,明镜心疼地小跑靠近他,“你别再这样对自己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是坚定。   ……   ……   ……   第三十七章 当众求婚   明台曼丽结婚这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媚却不晒,和风煦煦地吹拂着,正直夏末,粉色的紫薇花被风一吹,从枝头散落,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最终落在了绿茵茵的草地上,绘出一副明媚的图景。   明镜今天特地改了造型,将长长的头发放了下来,发梢微卷,然后用一根精美又不失贵气的簪子轻轻一挽,流水般的头发便散落在左肩,额前也留了些斜斜的刘海,风一吹,刘海便抛抛然地飞起来,单看头发的造型,就让她年轻了许多。   粉装淡抹,一对流苏耳坠荡漾在耳际,曼妙的身影裹在淡紫色的旗袍下,显得格外的清爽,她已有些年头没有将这样明媚的淡色系衣服穿出来了,明家的董事长,商场的女强人怎么能穿的淡了,穿的没有气势了……明明是淡雅舒服的颜色,却配着她常年形成的气质气场,远远看去,有一种雾里看花、铿锵玫瑰的美态。   人人都道:今个儿明董事长难得打扮得这么有女人味,难不成是要宣布退下来,把明氏企业的担子交到三个弟弟手里?   由于于曼丽父母双亲早就不在,所以师代父职,王天风担起了牵着她,将她交到明台手里的这个责任,为了这个,王天风还纠结了好几天,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好?还有领带用单色的还是格子的?他还特地在镜子里照来照去,别人不会真以为他是于曼丽的父亲吧?那他和明镜不是要差一辈了吗?   不过再多的考虑都是没有用的了,因为明镜下了死命令,这关系着明台和曼丽的婚礼,关系着他们的幸福,他不得不从……   明镜正在客厅里等着明台下来,这小子也真是臭美,估计又在楼上照镜子了,明镜想到这忍不住抬手捂嘴笑了笑,转身对明楼道:“你去楼上看看他还在磨蹭些什么,新娘子那边估计都快好了。”   “好。”明楼答应着,刚要上楼,却瞧见了远处的明诚,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蓦地顿住了脚步,回身拍了拍明镜,轻声道:“大姐,你看谁来了。”他说着示意着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明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是明诚和金韵晴。   明镜可真没想到明诚心里喜欢的那个会就是当年她想给他介绍的金老师金韵晴,阿诚这小子也真是会藏,竟硬生生瞒了她这么久。   两人原本是牵着手进来的,可看到明楼明镜双双看过来的眼神时,顿时间就松开了手,明诚走在前面,对着明镜唤道:“大姐。”金韵晴也微微颔首,对着明镜浅浅一笑,有些羞涩地唤道“明董事长。”   明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瞧着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竟是忘了搭话,还是明楼笑着提醒她,“大姐,你这是觉得这弟妹太好了,只看不说话了?”   面对明楼的笑话,明镜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我是高兴的……”说着又转头对着明诚怪道:“你这小子也是好口风,竟然是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我还想着给你们俩说亲呢。”   明楼反应过来,“大姐,这不会就是你常说的金老师吧?”明楼也设一脸惊讶,他是见过金韵晴的,可从不知她就是明镜常提起的那个金老师。   “可不就是。”明镜答,转脸又伸手去拉明诚和金韵晴的手,盖在自己手心,“金老师,没想到你们这么有缘分。”   明诚低头浅浅笑了笑,“大姐,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先主持明台的婚礼吧……”   明镜这才想起明台还没下来,正要让明楼上去数落数落他,却在抬头时看到明台穿得整整齐齐,西装笔挺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虽是经历过生死,参加过无数次艰险的任务,可一到明镜面前,明台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明家小少爷,明镜只看着他一边缓缓下楼,一边朝她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都弯了下来。   明镜三步化作两步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怎么这么慢,新娘子都快等急了。”于曼丽没有家,于是便暂时住在汪曼春的家里,当作娘家,曼春也是乐的开心,毕竟以后两人是妯娌,曼丽从她家嫁出去,两人便更亲了些。   明楼明诚陪着明台去曼春家接新娘子,明镜则在家里招待宾客,和金韵晴聊着天,原来阿诚和金老师是那样认识的,也真是巧,正好是在她和阿诚提了金老师之后,两人遇上的,互相一介绍名字,才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相亲的对象……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不必在千万人中寻找,对的那个人总会在茫茫人海中与你不期而遇,不必着急,不必担心他不来找你,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中注定。   蓦地、明镜想起了王天风。   她今天这样的装扮,不知他可懂?她褪下华服,褪去浓妆,不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今天,她只做一个明家的大小姐,做一个需要有人疼、有人宠的女子,和天下别的女人一样,需要一个有力的肩膀,替她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   “新娘子来啦!”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明镜蓦地抬头,只见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结伴相携而来,明楼身边跟着曼春,明诚一进来便径直朝金韵晴的方向而去了,而明台,满脸喜意地朝她踱步而来,明镜伸手宠溺地朝他点了点,再抬头时,只见王天风牵着曼丽,从大门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踱来。   王天风今日穿着一身格子西装,暗灰色的,领带是纯黑色的,他一脸严肃地牵着于曼丽,一步一步走得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就是于曼丽的父亲。   虽是手中牵着于曼丽的手,他的目光却一转不转地注视着明镜,今天的明镜美得不可方物,她这样子的打扮不由让他想起年轻时候两人一起的日子,只是、她比当年更美了,更有女人味了。   明镜有一瞬的错觉,觉得王天风是朝着自己而来的,他的眸中含情,仿似有说不出情话……可明明,他和她,今天都只是明台和曼丽的配角。   “我娶你,做我的妻子。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实,不离不弃、岁月静好。”   “我,嫁给你,做我的丈夫。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实,不离不弃、岁月静好。”   明台和曼丽深情款款地说着誓词,明镜听得动容,不离不弃,岁月静好。   王天风侧头朝明镜瞧了一眼,只见她抬手至鼻翼,吸了吸鼻子,怕是感动得要落泪了吧,默默靠近她身边,王天风伸出小指,轻轻将她的小指勾起,人群之中,两人低头静静地笑了。   宣示结束,宾客各自入了座,两人的手指依旧没有松开,倒是明堂大表哥第一个瞧见了,笑问明镜,“阿镜,这位是?”他指了指明镜身旁的王天风,他只道他的这个表妹很早就发誓终身不嫁,如今这个和她感情不浅的男人倒是什么来头?   明堂没说之前大部分倒是没留意,如今他一提,大伙儿纷纷看过来,也是对这个牵着明镜手的男人一脸的探究。   明镜尴尬地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他……”   “我是王天风。”接过明镜的话头,他朝明堂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明镜的未婚夫。”   明镜听着愣了愣,面上有些责怪地轻拍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呢……”心里却是开心的,他终于当众宣布了他们的关系,虽然、这么的直接。   明镜原只想王天风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份之后便会安心地拉着她的手入座,堂而皇之地以明家大姑爷的身份和她坐在一起,没想他却突然单膝跪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较小的金戒指呈到她面前。   “阿镜,人与人的相遇是一种际遇,二十六年前,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命中注定。你说你喜欢‘郎骑竹马来’的句子,向往盖上红盖头的那天,可你又怕,怕将来幸福的梦会碎,阿镜,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相信我,但我王天风发誓,我愿意用下辈子,下下辈子的幸福来换今生与你的相守,只愿不离不弃,岁月静好。”   王天风昨晚趴在书桌上写了好久,背了好久的结婚誓词,可到真的要用时他才发现,原来,对着她,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准备,因为当他单膝跪地,向她递上金戒指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充斥着所有要对她说的话……   他举着金戒指,抬眸深情地望着明镜,“阿镜,嫁给我,好吗?做我的妻子,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明镜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反应的了,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地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第三十八章 诚金番外   都说缘分是天注定的,人生而来,是为了等待、寻找那个同样在等待、寻找你的那个人。   明诚觉得,遇见金韵晴是一场明媚的际遇。   因为他在任务中的错漏,同志牺牲,虽然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但失去的那几个同志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于明诚而言,是一个灰暗的,充满阴霾的日子。   没有顾大哥明楼带着责备的安慰,亦没有心情再在那个风云诡谲的地方继续伪装,明诚一个人开着车到一条小河边,那是他小时候被养母虐待后自个儿跑出来去的地方,他总坐在河边那棵香樟树下,朝河里有一个没一个地扔着石子,看着河面溅起一个个水花,再慢慢、慢慢地消散开去,扔得多了,仿似他的痛苦也都渐渐逝去了。   也正因如此,明诚给这条没有名字的河,命名为忘忧河。   可自他被明家收养,成了明公馆的阿诚少爷,他便再也没来过这地方了,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二十年过去,这个地方并没有多大变化,连他小时候在那棵香樟树上乱划的几条杠杠都还在,那些杠杠并没有因为岁月而逐渐淡化,反而更深了。   明诚抬步踱到香樟树旁,抬手抚上那几条划痕,是不是痕迹一旦留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淡去了,它们只会随着时间不断地深刻、再深刻。   弯下身子,拾起一颗石子奋力一掷,石子落在和中央,溅起一个略大的水花,波纹一圈一圈地荡开来,可看着那逐渐变大消散的水纹,明诚心中的阴霾并没有缓转。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明诚弯下腰抓起一把石子,深吸一口气,禁闭双眸,一鼓劲全全扔向河中,石子砸进水中,可他的耳边却是那几声枪响,眼前是因他的疏忽而在任务中牺牲的那几个同志倒下的身影。   无力地靠在香樟树上,紧握双拳,他没有用,不能替大哥分担,他其实一直都很敬佩大哥明楼,他似乎无论什么都能考虑周全,面面俱到,而他、尽管再三努力,却还是出了错漏。想着这些,眼前又是大哥因思虑过重而头痛的模样,心下又自责了几分。王天风已被76号抓了,死间计划正在日程上,而大姐的身体最近又是越来越差……   想起明镜,明诚心里一阵波澜。不知为什么,他对明镜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像对明楼的敬佩,也不似对明台的特殊关照,大概从小到大,明镜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女子,他总觉得娶妻当娶像大姐这样又可温柔、又可霸气的女子。后来上了学,学校里不少的女生追他,可他总觉着她们缺了一种味道,一种能给他带来阳光,又给他送去微风的味道。   他感激明镜当年的救命之恩,也感激她这么多年的抚养之情,可他和明镜毕竟不同明楼和明镜那样有血缘关系,也不像明台那样因着是救命恩人的儿子,所以是明镜宠着长大的。   明镜对他,多的是一种信任……   信任,明诚想到这个词。   小时候明台去上学,明镜让明诚看着他一起去;明楼出国去巴黎,明镜让明诚跟着;回到上海后,明镜依旧让他帮衬明楼,而每次明镜有事,第一个想起的总是明诚,原因是明楼忙,明台不稳重。   信任……如果大姐知道他这次犯了这个错误,她还会信任他吗?   不知为何,想到明镜的不信任,比想到明楼的责备更令他心痛……   蓦地,身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明诚缓缓睁开眼望去,是一个女子带着一群孩子,大概有十个孩子左右,他们在草地上奔跑、欢笑,似乎心中一点关于这个时局的紧张、担忧都没有。   明诚再细看那个站在孩子们中间的女子,她穿着一条米色的小洋群,长发齐肩,发梢微卷,目光一刻不移地落在那群孩子身上,远山含黛,弯成一轮明月,明诚望着她,仿似有一米阳光落在她的头顶,明媚而灿烂。   那是一种阳光的美,又是一种像微风一般的柔情。媚而不娇,美得清减。   明诚望着她,似乎有些看痴了。   仿似他第一次看见大姐明镜时的情景,她带他脱离苦海,他还记得当时她倒了一盆水,给他洗脚,帮他擦拭手臂上的伤口,她还拿着绢子替他擦眼泪,她对他说:“别怕,以后你就叫明诚,是我的弟弟,姐姐带你回家。”   那时候,他就仿似看到有一米阳光落在她的头顶,将这个世界的阳光重新带给了他,让他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他,她低身对身旁的孩子交代了几句,抬步向他这边踱来,明诚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直了身子,双手在西裤上搓了搓,最后尴尬地伸进了西裤口袋。   “一个人在这里发愁?”她的声音并不清亮,而是一种低低的温柔。   明诚抬头时,她已站在了他跟前,明诚抬手擦了擦鼻翼,干干地弯起嘴角,却并不知如何答她,只听她又道:“是解不开的心事吧……”   明诚瞧了瞧她的眸子,蹙着的眉头微微展开,“你怎么知道?”他问,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好奇。   明诚凝睇着她,却见她眨了眨如杏的眸子,微叹了一口气说:“像你这样子的人,若是能解决,你一定不会站在这……”她说完又笑了,抬起双眸认真地打量着他,“但你要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是你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她想劝慰他,替他解开心结,却听他低低的声音又问:“那人死了能复活吗?”   她似是怔了怔,却又似坦然般的转身,面向泱泱河面,“人死不能复生,但你怎么知道,死亡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归宿……这样的时局,天天都有人在牺牲,最重要的是,他自个儿觉得值得,那这一生便是活得值得的,这样的死也就是一个好归宿。”她清淡地开口,像是诉说着一些她曾经经历过的回忆,蓦地她复又转身看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逝去的便是永远逝去了,最重要的是去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照顾好他想照顾的人。”   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照顾好他想照顾的人。   他渐渐弯起嘴角,转身抚上树上的旧印,是的,存在过的印迹不会抹灭,重要的是它有存在的价值,历史不会忘记他们。   “你经常带着孩子们来这?”依旧是低沉的声音,却含了柔情。   女子朝着远处的孩子们望了一眼,“这些都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他们已经没有父母的疼爱,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让他们过的开心、快乐些。”   明诚愣了愣,原来那些孩子都有这样的故事……和他一样……“你是孤儿院里的……?”   女子摇摇头,“我是民立中学的老师,只是乘今天周末,才有时间带这些孩子出来放松放松。”她似是有些无奈,抬眼却看到有个小男孩摔倒了,她忙跑过去问他的伤势。   明诚也跟了上去,看着她拿着手绢给那个小男孩擦眼泪的神情,他仿似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明镜,他忽然想,这个世界幸好有大姐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的好人,才让他们这样的孤儿不会被这个世界遗弃。   “你叫什么名字?”明诚问她,他想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故事。   “金韵晴。韵律的韵,晴朗的晴。”顿了顿,她问:“你呢?”   明诚在心底沉思了片刻,抬头凝睇着她道:“明诚。”   金韵晴似是一愣,秀气的眉头微蹙,“你是明董事长的弟弟?”   明诚一怔,“金小姐认识我大姐?”抬眸却见金韵晴尴尬地红了脸,猛然间想起明镜的话——   “我都跟你说好了,是民立中学的金老师……”   想到这,明诚的脸刷的红到了耳根子,彼此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是你……”   “原来那个人是你……”   断更说明   关于追星两三事,再对断更做个说明   我是为了文物写的这篇风镜文,但是粉丝圈子实在让我无言以对,我已经决定退出她的粉丝圈。我想如果以后我继续写下去,大概是因为我粉上了大刘老师,虽然至今很少迷男演员。或者读者的要求很大吧……如果大家觉得求婚做结局也不错了,那就这样吧,我也怕没有感情的文笔终究会写不好。   作者有话说部分是我想对大家,对我的读者说的一些话,想听的听,想看的看,不想看的大可不看、不听。   第三十九章 月夜拍拖   1945年10月,梅兰芳先生在上海美琪大戏院与俞振飞先生合作演出昆曲《断桥》。   因着明镜祖籍苏州的缘故,对昆曲有着特有的钟爱,这么难得的机会,王天风想着一定不能让她错过,为此,他第一次拉下脸放下身段拜托了明楼,让明楼托着关系给他订了两张前排的票。   是夜,两人看完戏,相携走回家,一路安静。   又近月半,深蓝色的天空上,月亮特别的圆。   十月份的天气,夜间早已转凉,明镜捧起手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搓了搓,继续静静地走着,自从听完戏从大剧院里出来,她就没有说过话。   “冷吗?”王天风见她搓手的模样,抬手将她的大衣裹裹紧,又将她紧紧地搂得更贴近自己。   “有点。”明镜朝他怀里靠了靠,静静地说。   王天风低头冲她浅浅一笑,搂着她的大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怕,又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这样你要冻坏的。”明镜看着他单薄的衣服,有些急,伸手要将他的大衣褪下来,却被王天风按住了手,他颔首附在她耳畔说:“我穿了保暖型毛衣。”   明镜不明就里地抬起眼皮看他,却见他牵起嘴角笑了笑,连带着两撇短细的胡子也弯了起来,柔声道:“你织的。”   明镜反应过来,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伸手轻拍他“尽开我玩笑。”然后慢慢将笑意染上唇角。   王天风没接话头,只是兀自抬手握住明镜纤细的手指,塞进穿在明镜身上的大衣的口袋里。明镜只觉他的手又温又暖,被他包裹着又伸进大衣口袋,一瞬间,暖和了好多。   虽然天已有些黑了,可街头的灯倒是还都亮着,昏昏黄黄的带着暖意照进路人的心里。   “还冷吗?”良久,王天风低头问她。   明镜没有出声,只在他怀中摇了摇头,被他握着的手动了动,王天风正要低头瞧她,却发现她张开了指缝,与他的手紧紧扣在了一起。   夜风拂过,大衣之内,十指紧扣。   似是思量了许久,明镜蓦地微微仰头看他,“天风,我们结婚吧。”细糯的声音传进王天风的耳膜,让他浑身一精神,自他向明镜求婚后已有数日,他们依旧维持以前的状态,只是每日见面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许多,也经常出来拍拖,他一直想着如何再有进一步的行动,没想明镜却在此刻先提了。   “阿镜……”王天风柔柔地唤了她一声,正要说话,却又听见了她的声音,“白娘子明知道和许仙在一起会没有好下场,可她还是选择了他。”   王天风的心一颤,“阿镜,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明镜兀自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又接着说:“他们这么困难都重新在一起,我们也一样可以的,对不对?”见王天风点头,她将与他十指紧扣的手指又紧了紧,“我想我们早点在一起,我们……我们……”   王天风只道怀中的人突然沉下声去,低头只见她脸颊微红,满是羞赧之色,瞬间心下已了然,拇指在她光滑的手指上柔柔地滑动,调笑道:“怎么,明大小姐想要为我王某人延续香火?”   心里想的事被说穿,明镜的脸愈加的红了,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抬起另一只手朝他胸口拍去,没想却被王天风一把攥住,顺势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明镜只见他双眼含情脉脉,随即双唇就被吻住,口舌缠绵,良久,他离开她的唇,又吻上她的额头,柔声说:“好,我们今天就回去准备。”   明镜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和王天风第一次接吻之后,王天风跟她说“好甜”的事,想起旧事,明镜的脸又烫起来。   好像,真的、很甜。   时间过去很久,夜愈加的黑了,由此、路两旁的灯才显得更亮了些。   良久,王天风再次出声:“累不累呀?今天穿了这么高的高跟鞋。”他一边扶着明镜,一边低头瞅了瞅她那足足两寸高的鞋跟。   明镜站住脚,抬头瞪了他一眼,“累。累不还是得走回去嘛。”   今晚是王天风准备了要和明镜浪漫拍拖的时间,所以两个人进剧院的时候就让司机回去了,只是没想到明镜也是精心为这次看戏拍拖做了准备,花了一小时打扮不说,还穿了这么高的高跟鞋,面对漫漫长途,她实在是只能望而却步,站定看王天风了。   王天风张了张口,朝四周瞧了瞧,回头时却见明镜微微嘟起嘴,“这么晚了,哪还有黄包车嘛。”   明镜只道他是在找黄包车,却不想王天风慢慢蹲下了身去,笑说:“你当我是在找黄包车吗,我是在看这四下有没有人。”他顿了顿,侧头抬眼看了看明镜,“上来吧,我的明大小姐。”   明镜见他蹲下去时,已然心慌,朝四周看了好久没见到人影,才安心下来,复又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皮鞋,责怪道:“你干什么呢,起来,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王天风朝她撇撇嘴,“明大小姐,刚才是谁在喊累啊?再说,现在这路上哪还有人。”   明镜不理他,一个人自顾自往前走,“我不累了,我自己走。”心下只道:我堂堂明氏集团董事长,怎么能做这样子的事,若是被别人瞧了去,不是要被人笑话,以后在生意场上还怎么有威严?   正在思虑间,却被一个怀抱打横抱起,明镜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脖子,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见王天风一脸无奈地朝着她浅笑,“你不累,是我心疼。你不要我背,我就只能这么抱你回去了。”   明镜只觉自己的双颊仿似烧了起来,烫到心头上,挣扎着说:“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见王天风依旧是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只能退一步,“你放我下来,我让你背。”   王天风努努嘴,依旧不撒手,“是你要我背,不是你让我背。”他一字一字地纠正,仿似在布置一项任务。   明镜凝睇着他的双眸,在黄黄的路灯下眨了眨眸子,王天风正以为她要改口再说一遍,没想她却是瞪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唤道:“王、天、风。”   低头瞧了瞧怀里的人,王天风最终还是服了软,把明镜放了下来,然后自个儿蹲下身去,无奈地出声:“上来吧,明大小姐。”   明镜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趴到王天风的背上。   两旁的路灯明晃晃的亮着,灯下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时长时短、时明时暗。   “你又多了一根白头发……”不知过了多久,明镜蓦地开口。   “老了,自然有白头发。”王天风回答,不多时似乎想起些什么,慢慢缓下了步子,问:“你数过?”   明镜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却也不解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贴得更紧了些。   “我重不重?”她问,月光下,夜色朦胧。   “不重。”王天风答,慢慢又加快了步子。   “你累不累?”她又问,似是在没有话题找话题。   王天风没有即刻回答,顿了两三秒才道:“累。”   “累你就把我放下来。”明镜忙道,天知道她是有多想从他背上下来,眼看就要到家了,要是让明楼他们瞧见,成什么样子呀!   王天风却没有松手,反而更紧了紧,平静地说:“把整个世界背在背上怎么会不累。”   明镜怔了怔,似是在好奇王天风怎么能把这样的情话说得这么平静,却听他又道:“可好不容易把你背在背上的,我又怎么舍得轻易放下来。”   一阵夜风吹过,路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摇了摇,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明镜环着王天风,低头吻了吻他那根多出来的白发。   “以后不准你随便长白头发。”   “好。我尽量。”   第四十章 明公馆主权问题   一路静静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竟也在不经意间到了明公馆门口,明镜拍了拍王天风的背轻声道:“放我下来。让明楼他们看到不好。”   “你都要嫁给我了,怕什么。”王天风不放,他就是要背着她进去,然后告诉里面的人,他马上就要娶明家大小姐为妻了。   明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直到阿香开了门,一脸偷笑的模样,明镜心里才想:什么要嫁给他了就可以不怕,明明就算结了婚也不该这样光明正大的……如此这般吧……   奈何当明镜反应过来时,王天风已然背着她进了门,客厅里那几盏明晃晃的大吊灯宣示着里头必然不止阿香一个人。   明镜只觉一阵羞意,脑中蓦地有些空白,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自欺欺人”地想把自己藏在王天风的脑袋后面,王天风只听到她低细的声音从背后脖颈处传来,催促着说:“快放我下来。”她说的很快,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   好在客厅里除了阿香,只有明楼和曼春两个,明台曼丽在楼上,明诚出去和金韵晴拍拖还没回来。   王天风这才慢慢蹲下身子,在客厅三人的目光中把明镜放了下来。   “咳咳。”明楼低头轻咳两声,举起案几上的咖啡,轻抿了一口,曼春配合地也低下头,做了个同样的动作,然后悠然地喝起了咖啡。   明镜正尴尬地不知如何自处,抬眼却见王天风偷偷地笑了笑,她心一狠,抬脚就往他皮鞋上一踩,然后转身坐进沙发。   王天风一阵吃痛,原本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瞪得愈加的大,却是忍住没吭出声来,忍痛跟着坐到她身旁,在她耳边低声道:“痛。”   明镜没理他,对着阿香吩咐:“阿香,给我泡杯咖啡过来。”   阿香点了点头,又转向王天风问:“大姑爷要什么?”   “一样。”王天风刚说完,却听坐在对面的明楼一脸严肃地看着阿香,说道:“阿香啊,现在还不是呢,别瞎叫。”   阿香歪嘴点头称是,嘴里却轻声嘟哝了一句:不叫大姑爷叫什么嘛,迟早都要叫的嘛……说完便转身进厨房去了,   王天风表示,明楼的话让他很不舒服,可是抬眼瞧见明楼曼春两人都昂着头满脸得意地看着他,他又转头看明镜,只见明镜拿着一面小镜子正坐在那补妆,丝毫没有要理会明楼的意思,心下赌气,抬手覆上明镜的肩膀,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似是在宣示自己的身份。   明镜心下笑了笑,这个王天风,他肯定不知道她现在是因为紧张地不知道干嘛才拿出粉底来补妆的……   “大小姐,大姑爷……不对,王……”阿香端着咖啡过来,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怎么称呼王天风才好,叫大姑爷不对,叫王先生太生分,阿香无奈地嘟了嘟嘴,“那叫什么嘛?”   “就叫大姑爷吧。”明镜的声音不是很响,却让在场所有人一怔,王天风心下开心,以为她要提起他们两个的婚事,没想明镜竟没再说下去,只是接过阿香手里的咖啡,低头喝了起来。   楼梯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伴之而来的是明台的声音,“姐,今天的戏好看吗?”   明镜抬头看去,只见明台和曼丽拉着手下来,小夫妻两才结婚几天,正是甜蜜的时候,明镜朝王天风撇撇嘴,推开了他搂着自己的手,转头冲明台回答道:“好看,人可多了。你不带曼丽去可惜了。”   明台却是惊讶状,“大姐,老师带你去看戏没有包场吗?”转身又一脸“哀其不争”地看向王天风,“老师你钱不够跟我说嘛,我借你啊,怎么带我姐去看戏能让她去跟别人挤呢?”   “你的钱还不都是我给你的。还包场看戏,你明小少爷真是了不起。”明镜斜了明台一眼,一脸的责怪,顿了顿又接着说:“再说了,这是梅先生的戏,哪能这么自私地包场?!”   “梅……梅兰芳先生?”明台似是才知道一般,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瞧见明镜点了点头,他却跳了起来,“什么,梅先生来上海演出我怎么不知道?”随后又埋怨着道:“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明楼一脸的无奈,“我们倒是说了好多天了。是你自己新婚燕尔,眼里耳里只有曼丽,我们的话你几时听进去的……”   曼春帮腔,“是啊明台,我们可当着你的面说过的,是你自己没听到。”   他俩这么一说,倒惹得曼丽一阵脸红,抬手往明台胳膊上狠狠一捏,明台又疼又气恼,跺着脚走到明镜身边,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抱上明镜的胳膊,“我最喜欢梅先生的戏了,你们都不带我去!不行!大姐你要赔我。”   明镜一愣,他自己没去看,倒赖在她身上了,真是……明镜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覆上明台抱着她胳膊的手,笑道:“都是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明楼刚想教训明台几句,却见明诚推门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盒东西,只见他一边走向这边,把那盒东西放在案几上,一边朝明台笑了笑,说:“明台,韵晴知道你喜欢榛子酥,特地给你做了一些,你尝尝。”   “诶,未来二嫂偏心,怎么偏生只有他有?”在一旁的曼丽努了努嘴假装抱怨。   明台连忙嬉笑一声,搂过曼丽,讨好道:“老婆,我的都是你的。”   “都有,每个人都有。”明诚憨憨一笑,打开了食盒,拿了一块递给明镜,“大姐,你尝尝。”接着又直起身来,“都自己拿吧。”   “阿诚,你怎么只帮大姐拿?”身为未来大嫂的汪曼春开了句玩笑,她只想着明诚给大姐拿却不给大哥大嫂拿,却没想一句玩笑话倒被王天风听进了心里去,他侧头见明镜已经把榛子酥递到了嘴边,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抢了过来,一口塞进嘴里。   “喂,你干嘛呢?!”明镜责怪道,一脸的莫名所以。   王天风却是努力地把刚才塞进嘴里的榛子酥咽下去,然后喝了一口咖啡,缓过神来,才道:“老公还没吃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明楼刚塞进嘴了的榛子酥又差点喷出来,明镜尴尬地抬眼瞪了王天风一眼,这话是要说,可是他也太不会找时机了吧……   王天风却不以为意,兀自拉着明镜站起身来,语气平和地说:“我和明镜有事要和大家说。”   明楼明诚直觉一股凉风从后背脊吹过,抬头却见明台和曼丽倒是万分欣喜地等着王天风说下去,果然是王天风带出来的学生,胳膊肘都拐向他。   “我和明镜……我们……咳咳咳……”大概是刚才吃的太急,话没说完倒先咳起来了,明镜只能表示深深地无奈,轻叹一口气,大家现在可都看着他们,明镜脸颊微红,佯装镇定地说:“我们打算结婚了。我看过了,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明台鼓掌……曼丽鼓掌……   明诚慢慢拍了拍手……   曼春也跟着拍了拍手……   王天风怔了怔,颔首贴着她的发髻,“你什么时候看的日子?”   明镜没有答他,只是旗袍袖下,素手紧紧地攥着他的。   明楼却是思虑良深,良久才道:“大姐,你们今晚把要准备的东西商量一下吧,明天我们就去置办,开始准备。”   明镜抬起手摆了摆,“基本不用什么,明台和曼丽结婚时候用的那些东西都在仓库里呢。还有些都没拆下来。”明镜说着指了指墙上贴着的红纸,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模样。   “那……你呢?你有什么建议?”明楼问,冲着王天风撇撇嘴,有些不屑。想到以后就要叫这个疯子大姐夫,心里还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我……”王天风正要说话,却被明镜打断,“他的东西我会帮他准备的。”王天风只能默默无奈一笑,他的阿镜要开始她明董事长的作风了,宠溺地朝明镜看了一眼,转头对明楼道:“对,我会和你们大姐一起准备的。”   明台不忍心自己老师没有说话权,“大姐,你好歹让老师说说意见嘛……”   明镜却不在乎,朝王天风瞥了一眼,“他从二十六年前就听我的了。”   王天风想起二十六年前的情景,他记得明镜在他身后扯着喉咙喊:“王天风,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才应该听我的。”接着,他就吻上了她……   想着想着,王天风侧头瞧了瞧明镜,只见她一脸傲然的模样,得意的眉眼弯的好看,活脱脱是二十六年前那个小女孩的情态,王天风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宠溺地低声说:“是,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一句朴实的话,却又一次让明镜心动,她没再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搂着,却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你打算今晚怎么补偿我?”   第四十一章 甜甜蜜蜜   曼春虽还未真正嫁与明楼,但实际早已搬进明公馆,明诚明台曼丽都唤她大嫂,阿香自然也是大少奶奶这般称呼,自从曼春来了明公馆,两人可谓是夫唱妇随,出双入对,都知他二人未到新婚却胜似新婚,平日里尽是甜蜜。而曼春直接搬进明楼房间的事情,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只是王天风对此在内心表示了深切的不满——   明楼总是说他名不正言不顺,还特意收拾了客房给他,可自己倒是这么直接就拥得佳人入怀了!   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   毕竟这是在他明家,毕竟他那什么……寄人篱下不是……   当晚,明楼曼春一道回了房,明台曼丽一起上了楼,明诚一个也去休息了,阿香在厨房里收拾,最后客厅里只剩下了明镜和王天风两人。   “去休息吧。”明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浓郁的咖啡味回旋于口腔之中,带着一种甜腻的爽口。她说完便起身,打算像往常一样上楼,却不想刚起身手臂就被拉住,她抽了抽手臂,却发现后面的那个攥得紧紧的,一点都不松,便也只能回过身子无奈地看身后的那个男人,他倒是没有看她,目光平直地落在案几上,似是作着什么思虑。   “别闹。”明镜甩了甩自己的手臂示意他。   王天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嘴唇微张,露出上面的一排牙齿,浅浅地笑了笑,“想好今天怎么补偿我了吗?”他语速适中,声音澄澈。   明镜皱了皱鼻头,“什么补偿?”   “我背了你一路。又被你踩了一脚。还有……在他们面前什么都由你做主。”王天风一个个理由慢慢道来,“我这么配合,你怎么都该补偿我一下吧。”   “是你自己要背的。”明镜斜了他一眼,“还有,踩你是你自找你,谁让你偷笑呢。”   王天风表示同意似的点点头,又蓦地抬起眸子认真地看着明镜,“那明董事长连我们结婚要准备的东西都不给我说话权……这是不是该补偿一下?”   明镜垂下眸子,刚才她确实是一时意气用事了,今天跟他拍拖了一晚上,她似乎习惯了跟她撒娇,然后仗着他喜欢她而欺负他……对,仗着他喜欢她,宠她。   “嗯?知道自己错了吗?”王天风见她默默垂下眼皮子,一脸自知做错了的表情,在心里笑了笑,“明大小姐,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他说罢便单臂一揽,将她的身子往他胸前一靠,让她整个人靠进他的怀抱。   明镜一时没反应,本就穿着高跟鞋,被他一扯一带,直接跌进了他的怀抱,有一瞬间的惊慌,再抬头时,才见王天风正深情款款地凝睇着她。   王天风这么深情的样子明镜没见过几回,当下愣住了,王天风的个子比她高一个头,如今她倒有些被他提起来的感觉。她刚想说话,王天风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接着是眼睛,鼻子……   “天风,我……”明镜气喘着出声,王天风将她箍得很紧,她几乎是一点都动不了,只能出声求饶,阿香还在厨房呢,万一被她看到……   来不及等她说完,王天风已然吻上她的唇,不等她反应,他便已经将舌尖抵在了她的牙关之上,慢慢撬开她的牙关,接着,长驱直入……   他的舌头似是会跳舞一般,在她的口腔内不断地搅动戏弄。   这个吻很长,长得明镜自己都沉浸在了其中,慢慢阖起眼眸,跟着他的舌头跳起了舞。   良久,久的彼此都快喘不过气,王天风才渐渐松开她,明镜像是重得了空气,努力地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才转眼去看厨房,见阿香还在里头忙碌才放下心来。   “这么怕被别人看到么?”王天风轻声说,对着她的脸呼出些许热情。   明镜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眸子因为他的吹气而不停地眨动,忽闪忽闪地让王天风越看越迷恋,只见她抬手在她胸口轻捶了捶,然后道:“再等等好不好,天风,再过几天我们就成亲了?”   王天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依旧箍着她,柔声说:“能不能不等了?”   “天风……”她有些无奈地轻声唤道,王天风深情的眸子让她不忍拒绝。   “阿镜……”他也唤她,却比她更轻,更薄,似一层纱悄然落在她的心头。“阿镜……不等了好不好?”   听着他的声音,明镜的心颤了颤,王天风再次要吻下来的时候,明镜连忙伸手贴上了他的唇,“我们先回房间……”   “好。”   ***   王天风再一次进入明镜的房间,却已来不及顾及其他,反手将房门一带,直接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他长驱直入,贪婪地在她的口中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舌尖用力地探索过每一处角落。   明镜从开始不知如何自处,到后来竟也融入其中,一下一下地回应他,双手紧紧地抱紧他,他的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她,将她贴的更近,直到两人之间不再有一丝空隙……   身体贴合在一起,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变得灼热,语言已是多余,他抬手去解她旗袍上的盘扣,第一颗被解下时,明镜的心头一颤,脑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她努力摇摇头,继续吻住王天风,想要甩掉心里的那片黑暗,可当第二颗、第三颗盘扣被解开时,她没再忍住,猛地推开王天风,惊慌地道:“不要……”   王天风愣了愣,瞧见明镜那惊慌的神色,他就知道她又想起那可怕的记忆了,只是,如果没有新的记忆覆盖,她将永远被那片阴霾影响。   “阿镜……”王天风慢慢靠近她,努力安抚她,“别怕……别怕,我在这。”   明镜用力睁了睁眼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良久才复又点了点头,得到允许,王天风继续去解那剩余的几颗扣子,盘扣尽除,明镜身前一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王天风再也忍不住,松开她,快速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将她抱上了床。   旗袍褪下,王天风压上她的身子,“阿镜,我……我可以吗?”   明镜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驱走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印象,接着似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天风双手伸到她的后背,扯下她的胸衣,接着吻上她的身体,明镜只觉浑身一阵颤栗,她知道在她身上的不是向山,而是王天风,是她爱的男人。   身上的人爱抚似地抚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带得她几番颤栗,柔柔唤了好多声“天风……”   前戏做足,一个向前,紧密的结合。   鱼水之欢,几番云雨,两人均是精疲力尽,王天风爱抚着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躺在了她的旁边,明镜只觉得自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朦朦胧胧地听到旁边传来熟悉又温暖的声音,“累不累?”   她无力地点点头,也顾不得他有没有看见。   “阿镜……”王天风对着房顶轻声唤她。   “嗯?”   “我记得你喜欢‘红盖头’……”王天风记得他曾在明镜写给自己信中提到,她说她要披着红盖头,穿着大红嫁衣嫁给自己的新郎。   明镜轻笑了两声,“对呀,不过现在早就不流行红盖头了……”她是喜欢红盖头,年纪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盖着红盖头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她想在红盖头被挑起的那一刻,仔细地去看他的容貌,他的笑容。不过时过境迁,现在结婚都是披婚纱的,哪还有盖红盖头的……   “你喜欢我们就准备……”王天风倏地转身对着她,看着她因为累而沁出细密细汗的脸颊。   明镜却是摇摇头,“别那么麻烦了。准备了也不会那样成亲的。”她虽想,但现在整个大上海怕是找不出一个人还是用老式的婚礼结婚的了。   “反正婚纱西装都要去订做,不如我们也定做一身红色的喜服,白天在宾客面前我们就来新式的婚礼,洞房花烛夜,我们就来老式的好不好?”王天风伸手搭在明镜的腰上,弄得她一阵痒,也侧身对着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柔柔地唤道:“天风……”   “你喜欢的,一定要准备的。”   “好。”明镜点头,主动贴近他的怀抱,“你真好。”   天风,有你真好。   柔软的指腹触及他的背部,一个指盖大小的疤痕突兀地显出,手指停顿在那,她听明楼提起过的,当年明台从背后打了他一枪,靠近心脏,想来便是这儿吧……   那里,曾经一定很痛吧……   她的手指停顿在他的旧伤上时他愣了愣,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东西,他似安抚般地将她贴进自己怀中,抬手抚上她的秀发,仿似在说:都过去了,一点都不痛了,和你在一起就好……   ***   洁白无暇的婚礼,浪漫深情地宣示。   他承诺照顾她一辈子,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答应他携手相伴,一直走下去,地老天荒。   第四十二章 有喜了吗   岁月亦过,匆匆一月。   转眼又到年底,公司里忙着核算业务,年度总结盘点,明镜被公司的事弄得满头的大,又要应酬商业上往来的老板,年末聚会饭局一场接一场,虽然她都尽量带着王天风去帮她挡酒,可对方有意要敬你的时候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每次饭局总是菜没吃多少,酒倒灌下许多……   王天风看着她也心疼,有几次都拦着不让她出门,可明镜要做的事,哪是他拦得住的。   “呕~”刚走到家门口,明镜就忍不住反胃,酒又喝多了,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   王天风抬手在她背上替她顺着气,有些心疼地埋怨:“叫你少喝点,就算他们敬你,你也不用每次都干尽吧。”   明镜无力地朝他摆摆手,胃里的难受却未好过一些,“敬酒哪有不干尽的,不然他们会觉得我看不起他们,怠慢了他们的。”她以手扶额,捏了捏自己的额角,一阵酸涩不禁让她皱起了眉头,无力地再次开口:“你不懂,做生意,在所难免。”   王天风原本还想再说她两句,可看到她那难受的样子,还是连忙扶着她上楼,“好了好了,现在不和你说这些了,我先扶你回去,然后让阿香给你煮杯醒酒的茶。”   明镜若有似无地点点头,额头似乎很重,她无力地靠在王天风的脖颈间,想起从前自己也是如此,却是单人赴宴,有时喝高了回家还看不到人影,明楼在的时候还会在客厅等她,明楼出了国就没人了……如今很好了,起码有他陪着她,无论是做什么,哪怕他只是坐在她身旁,告诉别人,她是他的太太,她也觉得幸福,虽然这并没有帮她挡掉几杯,反而多喝了几杯……但至少他陪着她,扶着她回家,守着她入睡……   王天风看她步履蹒跚的样子,索性一手将她抱起,直冲楼上的房间。   有些醉意的她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本能地揽住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了下去。   王天风把明镜抱上了床,替她盖好了被子,又下楼去端了醒酒茶上来,等他回来时明镜已经睡着了,睡颜安静,呼吸平稳。王天风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傻丫头啊,真把自己当铁人了,天天这么喝,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她的身子原本就不好……   他每次都拦着她,想让她别去,可她坚持这是生意上很重要的伙伴,上流的货源是他们提供的,下行的销售路线和他们有关,她总有千万个理由要去,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她总是忘了说——   因为她是明家的掌权人,因为她是明氏集团的总裁,因为她还有责任要撑起这个家。   想到逞强的明镜,王天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伸手替她掩了掩被角,既然她已经睡着了就不叫醒她了,省得她醒来可能还要大吐一场……最近她老是吐,他觉着她再这么下去都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吐?   蓦地,他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记事的小本子……明镜上次来事是上个月7号,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多一个礼拜了!   会不会是?   想到这,王天风蓦地一个人在黑夜里笑了起来,忽然又想到,如果真是有了孩子,那明镜这些天一直喝酒,会不会影响到它?   想了许久,王天风起身去盥洗室简单梳洗了一下,和衣躺在了明镜身旁,从身旁轻轻地揽住了她。   ***   昨夜的酒劲已经散去,只有太阳穴一下下的刺痛告诉她昨夜又宿醉……   微微侧身,才发现一双大手正搭在她的腰间,他的身子侧躺,脸庞贴着她的发鬓,还未醒。大概是感觉到她的动作,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正对上她打量他的眸子,一阵暖笑。   这些年,他一直睡的浅,敌人随时靠近,作为一个特工要时刻清醒,而娶了她之后,他睡的稍好了些,却也总担心她晚上睡的不舒服,尤其是喝了酒的她,总是会在半夜里醒过来,然后把手臂伸出被子……不帮她盖好呀,就怕她第二天生了病,他的阿镜呀,就算生了病也不会在家里待着的,公司的事她总放不下……   “醒啦?还难受吗?”他眉眼弯了弯,柔柔地问。   明镜微微点了点头,“头还有些疼。”   王天风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稍坐起身来,双手搭在她的太阳穴上,轻揉慢捻,明镜只觉浑身一暖,舒服的感觉蔓延全身。   “舒服点没有?”王天风一边揉一边暖声问。   “嗯。”明镜稍稍撑起些身子,将自己的脑袋靠在王天风的腹部,慢慢阖上了好看的眼眸,“天风,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王天风粲然一笑,伸出一手点了点她的鼻头,“那就不要离开我,永远和我绑在一起。”   明镜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时间还早,天还未亮透,两人便享受起这清晨的静谧来。   良久,王天风蓦地想起昨晚自己的猜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小心地出声:“阿镜。”   “嗯……”明镜依然闭着眼。   “你这个月的……月事……”他想问,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怀中的人却漫不经心地回答:“还没呢,上个月七号。”蓦地,她睁开眼来,“今天几号?”   “十五。”王天风一本正经看着她,眼角却有些笑意。   明镜愣愣地回望着王天风,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你的意思是……”   “今天我陪你去做个检查吧。”王天风伸手覆上她搭在小腹上的纤纤素手,语气温柔地说。   “嗯。”明镜点头答应,倏地又想起些什么,缓缓坐起身来,“不行,我今天约了上丰集团的刘老板签合同。”   王天风歪了歪嘴,粗粗地吐出一口气,没说话。明镜知他心中所想,弯着眉眼讨他原谅,“不要生气嘛……要不这样,你去帮我签合同,我去医院做检查?”   王天风眼睛立马瞪大,“我怎么行……我都不懂……”   “我都已经和刘老板谈得差不多了,就差签个字了。”明镜解释着说,又接着道:“再说了,谁说你不行了,明明很行。”   王天风见她说他行的时候满脸的骄傲,瞬间心就融化了,他在她心里一定是什么都会,无所不能……   “好好好,我答应你。”王天风无奈地冲她笑了笑,抬手拍了怕她的肩膀,“起来吧,该下去吃早饭了。”   明镜在他身后跟着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听他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米饭是身体的本钱。吃饭才有力气干活。”   他呀,就是喜欢说道理。   ***   吃饭的时候,曼春没有胃口,还干呕了好几次,明镜似乎想到什么,就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抗战胜利后,抗日统一战线的诊所改了体制,被当地企业家买了下来,成了一家私人的医院,苏阳还是在这里工作,明镜有什么病痛,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也是她。   在等检查报告的时候,明镜和苏阳叙了会旧,聊了聊过去,苏阳说她和先生即将迁往香港,过普通人的生活。明镜听着苏阳的话,不禁也有些向往,只是,这明家的产业该如何办?转眼却见曼春也是一脸的向往,明镜笑话地调侃道:“你呀,早点和明楼结婚,然后两个人就可以去度蜜月了,留我和你大姐夫守着明家就行了。”   曼春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柔声唤道:“大姐……”   原本不过一句玩笑话,谁也不想之后会成了真。当然这是后话,眼下两人拿了报告,各自进去和大夫聊了几句,然后相携回家。   一回家明镜就挽着曼春,满脸笑意地对着家里人吩咐:“阿香,以后家里要禁忌,多煮些对孕妇好的菜。明楼,曼春都怀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阿诚,什么时候把金老师叫到家里来,一起吃个饭?明台曼丽,你们两个也要加油拉。”   报告的结果——曼春怀孕了,而她,只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怀孕假象。   王天风早就签完了合同回了家,明镜一回来和所有人说了话,就独独漏了他,他快走两三步到她跟前,“阿镜,报告怎么说?”她只说了曼春怀了孕,却没说她自己,天知道他是有多急。   明楼过来扶走了曼春,看着眼前的王天风,明镜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脸上是调笑的表情,“医生说我是饮食不规律,才会有要吐,头晕这些反应的。”   王天风俨然有些失落,轻“哦”了一声,不多时,又将她搂在怀里,“叫你好好吃饭,不要喝那么多酒,你看……”   明镜转身朝他瞪了一眼,“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生意上的事……”   王天风最喜欢的就是明镜瞪他时候的小眼神,明明是生气,却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他无奈地努努嘴,“好好好,生意上的事,在所难免,我知道了,不过以后尽量少喝点……”   “嗯。”   ***   夜半时分,明镜睡不着,坐起身,也没有开灯,摸着黑走到书桌旁坐下。   十二月份的天气,夜凉如水,明镜抱着双腿坐在椅子里,脑海里却是今天医生对她说的话——   “明董事长,你的报告出来了,不是怀孕。以后要注意饮食,不要喝那么多酒,就会好的。”   “明董事长,从你的报告里可以看出来,你以前流过产,当时的手术对你的伤害很大,之后也没有好好保养……”   “你以后怀孕的机会很小,即使怀了孩子,也很难保住。”   ……   明镜转身去看还睡在床上的王天风,他是那么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家,她明显可以感到白日里他眼中的失落,他要是知道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给他一个孩子,他会怎样?   他不会离开她,可是,他们之间,永远都没有孩子……他们只能看着明楼,明诚,明台的孩子慢慢长大,叫他们大姑大姑父,却不会有一个孩子喊他们“爸爸妈妈”……   天风,我给不了你一个你想要的家,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何为家   深冬的夜,外头的风尤其的大,“呯呯”的撞的窗户一阵响。   王天风翻身习惯性地想搂住身旁的人,却扑了个空,微微转醒,借着窗帘处透过的微弱的月光,才发现她正蜷缩着坐在书桌旁,一条单薄的丝质睡衣,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地瘦弱。伸手开了床头柜上的灯,她送他的那盏,自他们结婚之日起,他就把它搬到了明镜的房间,也就是现在他们的房间。   灰暗的房间霍地亮了起来,书桌旁的人似乎受到外界灯光的干扰,微微动了动身子,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王天风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她身边,刚要把她抱回床里,她却醒了,朦朦胧胧地眯着眼睛看着他,慵懒得像只被不经意被人吵醒的小猫,王天风心中一动,顺手拿过一旁的一条毛毯披在她身上,“有心事?”他语气温和,一边伸手用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边又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她旁边,将她拉近自己,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想过他可能会晨起时见到她坐在这,然后刮刮她的鼻子,说她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子。   她想过他可能会静悄悄地过来,帮她盖一条毯子就走。   她想过他可能醒来,然后走过来问她半夜里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开口就问她是否有心事。   她是有心事。他看出来了。   想起白日里医生的话语,她不禁又难过起来,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她却连他最想要的都给不了他。   感到胸口略微的湿意,王天风低头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抬手抚上她白皙的脸庞,替她抹了抹泪,“阿镜……有什么事,告诉我,老公在这里呢。”他宠溺着说,他知道,在外,她是明家大姐,一家之主,她是明氏企业的董事长,说一不二,可在他面前,她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宠他疼的小姑娘,甚至,比从前更需要人疼。   明镜把手臂伸出厚厚的毯子,环住了他,埋首在王天风的颈间,眼眶突然就热了,眼泪突然像是没了阀门的水龙头,止不住地往外溢,直接落在他的脖颈上。   “天风……我……”她想告诉他,可是蓦地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是不是今天去医院医生跟你说了什么?”王天风将她从他怀中慢慢挪了出来,抬手擦了擦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   明镜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凝睇着他点点头,一汪春水似乎都要倾倒出来。   王天风最看不得的就是她落泪,每次看她伤心,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肝都揪在一起了,“来,不哭啊,擦擦。”王天风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又道:“阿镜,不管遇到什么难关,我们都承诺过要一起分担的是不是?”   他说的是结婚时候,他们曾许诺,无论欢喜悲忧,他们都要相互分担,相互扶持,地老天荒。   明镜低下眸子,贝齿紧咬着下嘴唇,似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才轻轻地出声:“医生说,我以前做手术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以后可能都不能有孩子了……”说完她抬眸有些委屈地看他,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他一直想要个三口之家,完整的家庭,“天风……我可能给不了你一个你想要的家了……对不起。”   王天风愣了愣,她说以前做手术,他知道,那是那次差点要了她命的流产手术,是啊,当时那么危险,能保住她的命已经不错,伤了身子在所难免,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些呢……明明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她这辈子的一个痛,他还总是和她提什么生一个孩子……他真是混蛋!   良久,王天风努努嘴角,略微矮下些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他微叹了口气,语气澄澈地说:“傻丫头,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家。”   明镜知道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心暖,可是,两口之家怎么能和三口之家相同,没有孩子承欢膝下,等他们老了怎么办?“可是……”她抬起眸子看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天风打断,他一脸坚定地说:“好了,没有孩子我们还可以领养啊,孤儿院里那么多没有人疼爱的孩子……”顿了顿,他又说:“阿镜……以前我说我想要一个三口之家,那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有一个爱情的结晶,但是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天下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我和你在一起,无论到哪,都是一个家……”   明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终于露出了暖暖的笑容,“医生只是说机会很少,可还是有可能怀上的。”   王天风怔了怔,却还是道:“阿镜,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有没有孩子,我们都顺其自然就好。”   明镜若有似无地点点头,“明天陪我去看中医吧,我记得以前听苏阳提起过一个老中医,说他的医术很高,很多人夫妻原本没有孩子,后来听了他的话,吃了药,调理好身子,就有了孩子。”   这还是很早以前苏阳和明镜提过的,也是无聊时闲扯提到了一个同志和他的妻子,因为看了老中医,所以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王天风点头,“好,调理好身子最重要。”蓦地,他又低头看她,“我记得你明天好像要到公司和从苏州来的云锦布庄谈生意?”   被他一提,明镜也想了起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我怎么忘了。”顿了顿,她又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也是时候练练明台他们了,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他们手里的。”   王天风“噗哧”一笑,打趣她道:“你是打算把这担子交给你那三个弟弟吗?想专心做我的王太太了?”   面对王天风的调侃,明镜不怒反而抿嘴笑了笑,道:“对呀,王先生。你有什么要奖励给王太太的呀?”   王天风扬了扬嘴角,两撇胡子随之也翘起来,“王太太想要什么奖励?”   明镜眸光流转,眉眼一扬,在王天风的左脸上亲亲一啄,然后快步走回床边,钻进了被窝。王天风被这么一撩拨,顿时就有些热了,“王太太,这么可不厚道,王先生现在太热了,你要负责。”   “我不要。我要睡觉了。”明镜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却在下一秒跳了起来,“王天风,你干什么啊?”   过了半响,只听到明镜的求饶声,“老公,不要这里……明天还要出门呢……”   ……   ***   王天风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的明镜,她会为了那个中医师的一句话,开始戒口,连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油炸春卷,她都不再碰一下,因为油炸的东西脱水;他看着她总是闭着眼睛一口气把一碗中药喝下去,即使每次喝下去都要反胃好久,她都没吭半句;他看着她一有空就会带着明台去公司,手把手地把公司的资料,业务教给他,自己则总是忍住要去见大客户的心,有时候王天风知道她不放心放明台直接接触大客户,也会跟她说,想去公司就去吧,少去看一次中医没事的,她却摇头,她说明台可以的,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去见那位老中医。   她会为了老中医的一句“情况有点好转”而开心半天,也会为了老中医的一句“最近又劳力伤神损了根源”而气馁半晌。   这个中医师的医术相当高,这可以从来这里的病人数量看出来,每次王天风和明镜都要排好长时间的队,但也经常能在等待的时候看到因为治好了病而开心地从病房里的出来的人……这无疑给明镜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这帖药,按时吃,本月初五行房。”中医师把药递给她,一脸的严肃。   王天风和明镜却愣了,这次的嘱托似乎和以前不同,多了最后一句,王天风忍不住问:“大夫,你的意思是?”   那中医师点了点头,又道:“不要错过了,好了,我后面还有病人呢,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两人兴奋地不知该怎么说话,连说了好几声谢,才离开了那个医房。   两人俨然都兴奋得忘了说话,直到相携着坐进汽车里,才相视对方,王天风手里还拿着刚才医师给他们的最后一帖药,他一边看着药,一边盘算着日子,“这个月初五……就是后天……”   明镜却没有说话,直接靠进了他的怀里,终于……   “天风,你说会成功吗?”良久,从他的怀中传来弱弱的声音。   王天风也不敢保证,虽然那个医师说的信誓旦旦,但如果没有成功,明镜一定受不了打击的,良久他才回答她:“阿镜,成不成功不重要,最重要你的身子调养好了,你现在的面色比以前好多了,手脚也不凉了。”   明镜刚想说什么,却听前排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道:“大小姐,你放心吧,你人这么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定可以成功的。”   司机这个月一直都将他们送到这里来,看来也猜到了几分,如今这样对明镜说,到让明镜的脸霎时间就红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明台练演讲   曼春一直想去巴黎,看看明楼出国时呆过的地方,走过的街道,还想去看看明楼常说的埃菲尔铁塔,于是两人办完婚礼之后就决定去巴黎度蜜月,虽然曼春怀着身孕,但她身体底子好,医生说出去看看风景是没有大碍的。   明诚又因为金韵晴打算出国深造学习心理学而陪她去了美国,原本他们想去德国的,毕竟德国的心理学历史甚好,著名的心理学大师冯特和弗洛伊德都出自德国,可毕竟德国因为法西斯而受到大创,所以两人退而求其次,去了美国。   听明诚的意思,两人可能会在国外完婚,对于这一点,明镜还生了好久的闷气,都没有提前和她说一声,匆匆忙忙就走了,怎么说阿诚在他们明家这么多年,也算是她的半个亲弟弟,结婚这么大的事她竟也做不了主了……不过明诚也是早就给明镜吃了定心丸,明确说,如果结婚,一定会提前通知他们,好让他们赶到美国去……   明楼曼春还有明诚一走,明公馆便只剩下王天风明镜,明台曼丽,还有阿香了,突然之间像是冷清不少。   明镜自决定把明家的生意都交给三个弟弟之后,就一直拉着明台,教他这教他那,可明台怎么做,那小少爷的本性还是改不去,难免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头还是兴致高昂,后头便已是兴致缺缺了。   转眼已是一月底,马上就到除夕了,除夕前一夜,也就是年二九,明氏集团都有开年会的惯例。   这日,明镜正打算让明台在明天公司的年度总结大会上发表演讲,一来可以让大伙儿都认识他,二来是让他立威,在公司里树立威信,以后也好打理公司事务。   “明台,明天的演讲稿准备得怎么样了?”明镜一边喝着饭前例汤,一边问明台。   “姐……”明台刚打算起身盛汤,这么一来,又兴致缺缺坐了回去,“我从来都没在那么大的场面上发过言,姐我不行的,你自己去呗。”   明镜见他一脸嘟嘴卖萌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碗,撇了撇嘴,“谁生来就会啊,不会总要锻炼的嘛。”她颔首喝了口汤,又抬头叹气道:“我们明家的生意啊,迟早要交到你们手里的,你啊,迟早都要练的。”   “姐,公司你都管了这么多年了,你就继续管下去呗。”明台小心翼翼地瞅着明镜的神色,凑到她面前卖乖,“大姐,你这么能干,也就你能管得了这么大的公司,我们这种小喽喽哪能呀。”   明镜伸手指了指他,笑骂:“你啊,就会拍姐姐马屁。”她斜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天风,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转头继续对明台道:“姐姐不像从前了,以后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明台瞧着明镜看了王天风一眼之后脸红的模样,在心里笑了笑,抬头朝王天风道:“老师,你这可不行啊,你可不能把我大姐合法私有化啊。”   王天风正喝着汤,噗哧笑了出来,咳了半晌,责怪道:“什么话,你姐姐是把正经事交给你,你姐姐一个女人,撑着这个家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大姐夫,你帮我姐分担分担呗……”明台微眯着一只眼睛,朝王天风扬了扬头,特地加重了“大姐夫”三字。   王天风还想再说,却听明镜对着明台严肃道:“不许耍嘴皮子,就这么定了,明天就是你上台演讲,你今晚把演讲稿给我,然后演练一遍。”   明台瘪了瘪嘴,“那也可以把担子交给大哥或者阿诚哥嘛。”   “你大哥现在要照顾你大嫂,阿诚也要陪金老师出国深造,再说,你大哥以后可以到大学里教书,你阿诚哥和金老师一起去美国学心理学,以后也可以到大学教书,你呢?你说说,你能做什么?”明镜嫌弃地瞧了他一眼,随后又有些生气地看向王天风,要不是当年他把明台带去了军统,明台现在很可能就是个安安分分的学者了。   “听你大姐的,今晚我们就陪着你,直到你成功演讲一遍为止。”王天风也正色道,心里却暗暗叹气,看明台这架势,怕是今晚要挨到很晚了。   果不出所料,直到晚上十一点,明台才把一份将将就就能拿出手的演讲稿交到明镜手里,明镜仔细地逐字看过去,一一标注,哪些地方需要修改,哪些地方用词不对。小到一个字,大到一段话,王天风一直坐在一旁凝睇着她,明镜认真做事的样子总是那么好看,他尤其喜欢坐在她身边,然后从不近不远的地方凝神看她的侧颜,明镜的鼻子很高,客厅里的大吊灯的光线又打得正好,从王天风的角度望过去,简直美不胜收。   “好,就这些要改,明台你先熟络一下刚才我帮你修改的地方,然后整篇演讲一遍。”明镜把修改好的稿子递还给明台,身子懒懒地靠近沙发里,抬手撑了撑额头。   明台低头“哦”了一声,抬头却见自己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大姐看,瞬间来了调笑的兴致,“老师,我大姐这么好看吗?”   虽然明镜和王天风结婚已有挺长一段日子,可明台总习惯叫王天风老师,难得会称他大姐夫。   王天风被抓了正着,正一脸尴尬,抬首却见明镜靠在沙发上没什么反应,再仔细一瞧,只见她微蹙着眉头,有些难受的模样,连忙靠近她坐了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明镜有些无力地朝他摆摆手,“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明台这才注意到明镜似乎身体不适,连忙靠过来,“大姐,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的。”   一直坐在旁边的曼丽忍着打了个哈欠,对明台道:“明台,你怎么这么笨呀,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快点练起来,我都困了,别说大姐了。”   明镜的身子不好,整个明家的人都知道,尤其是前段时间明镜为了和王天风有一个孩子一直在吃中药。   曼丽这么一说,王天风才似乎想起些什么,自顾自地低头数起了日子,“这个月初五,现在是年二八……”   听着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明镜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无奈地笑了笑,“还早呢,才三个礼拜。”   “不早了,有的反应早的,三个礼拜就有反应。”王天风低声说。   “你怎么这些都知道?”明镜抬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却见王天风眨了眨眼,“我不是提前去问了人,查了资料嘛……”说完还自顾自得意地笑,明镜拿他无法,只是低声抱怨了一句“有时间也不做点正事。”却不想,得到的回应竟是:“你就是我最大的正事。”   “咳咳”明台干咳两声,“大姐,我要开始啦。”   “嗯。”   ……   “嗯,有进步了。”明镜点头夸奖道。   “好了,现在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王天风拍了拍明镜的肩膀,扶着她站起身来。   大概是坐了太久,刚站起来时明镜只觉得头有点晕,身体晃了晃,还好有王天风扶着,“怎么了?是不是头晕啊?”王天风担心地问。   “嗯,坐太久了。”明镜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放心。   王天风扶着明镜一路小心翼翼地上楼,回到房间开了灯,又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撇撇嘴道:“好在刚才让你乘他写演讲稿的时候提前洗漱完,不然现在啊……我看你都没力气了……”   明镜扯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到自己旁边,解释道:“别担心嘛,就是太晚了,困了才会晕的。”   王天风努努嘴,不做多说,“好了,困了就早点睡吧,我先去洗漱。”   明镜点点头,乖乖躺进被窝,手却搭在了小腹上,孩子,你有没有来?你会来吗?   第四十五章 陡然变性   原本明楼曼春打算过年前回来的,可谁知误了班点,就想过完年回来,而明诚韵晴原本是打算回来过年的,可王天风没让他们回来,这是第一次,王天风以大姐夫的身份,严肃地下命令。明诚还是连机票都买好了,就准备年三十飞回来,可王天风大晚上给他们打了个长途电话,不准他们回来。   他说:回来干什么,来回奔波的,团不团圆的,也就是个形式。   明镜原本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年,可王天风的态度却是尤其的坚决,她便也没说什么了,她总觉得王天风这两日有些怪怪的,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却也能肯定,一切的不对劲都是从那天年会的晚上开始的。   年二九晚上公司年会的时候,王天风中途离开了。她本想陪着他,可自己始终都是董事长,中途离席不好,况且明台还需要她镇场呢。   明镜原以为他只是觉得年会无聊,所以自己出去散散心,可直到年会结束,也没见到王天风的踪影。   明台演讲完就对着她撒娇,让她放行,说要带着曼丽去黄浦江边放烟花,明镜无奈,一年难得一次,是该放他们两个去浪漫浪漫。   年会开完便是晚宴,好几个平日里挺能干的伙计上来给明镜敬酒,明镜原想推脱,可他们说尽了好话,只为让她喝一口酒,她便小饮了两杯。   王天风不在身边,明镜精神头也蔫蔫的,才吃一点就没有胃口了,又喝了两杯酒,头有些晕,便起身跟自己的助手交代了几句,让他好生款待大家,自己有事先走了。助手原本还想挽留她,可见她的面色确实不大好,便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路上回去注意安全。   明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阿香倒是在客厅等着,见明镜一个人回来,又朝她身后望了望,问:“诶,就大小姐你一个人回来了吗?”   明镜无力地点点头,抬手捏了捏额角,把拎着的包递给阿香,声音低糯又无力地问:“大姑爷回来过吗?”   “没呢,大姑爷不是该和大小姐在一起吗?”阿香看明镜有些累,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大小姐,你喝酒了啊?”   明镜蹙了蹙眉头,朝自己手心哈了口气,“味很重吗?明明才喝了两小杯。”   阿香却已然端着茶过来,“快喝点茶漱漱口吧,不然大姑爷回来可又要说您啦。”明镜这一个月来吃中药,又戒口,不要说酒了,连一些阴寒的水果都不碰,阿香知道她是在调养身子,准备和王天风两个追生一个孩子呢。   明镜轻叹一口气,啄了一小口茶,自顾自地咕哝:“哎,他都不知道去哪了?大晚上的能去哪里?他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啊?”   “大小姐,您就别担心了。大姑爷说不准有什么事情要出去做呢。”阿香宽慰她,虽然自从大小姐和大姑爷结了婚,两个人就是形影不离,从没见他俩分开过,如今这样让大小姐一个人回来的,可真是头一回。   明镜想阿香也不会懂她的心思,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头痛得让她难受,经不住用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大小姐,您怎么了?头疼了吗?”阿香见她皱着眉,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禁一惊。   明镜无力地点点头,头确实好疼,如果他在,一定会怪她又喝酒,然后靠近她给她按摩。   抬头瞧了瞧墙上的挂钟,又朝门口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对阿香说:“阿香,我先上楼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台他们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   大概是凌晨一点的时候,王天风才回的明公馆,虽然他动作极轻,可她还是醒了。明镜原本就一直在等他回来,闭目养神罢了,不过等着等着,十一点,十二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镜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半梦半醒地睡着的。   她看得见他眸中的疲惫,她的心一颤,这一晚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件事他又会不会告诉她?   从被窝里撑着身子爬了起来,似是责怪地调侃道:“你今天去哪啦?丢下我一个人。”她说的时候有意撅了撅嘴,让询问听上去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王天风脱下外衣就躺了进来,“出去办点事。”他声音低哑着道,转头却见明镜依然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有个朋友想到上海来住段日子,让我替他安排安排。”   “什么朋友?重庆那里的?”明镜问。   王天风自顾自地脱衣服,然后躺了下去,背对着明镜阖起了眸子,“来了你就知道了,睡吧,很晚了。”   心口一阵颤栗,明镜依旧坐在床头,低眸看着他已然闭上了的眸子,他有心事,而且是很烦的心事。   “明天阿诚和金老师会回来。”她说,“过完年再回去。”   她只是想告诉他一声,希望他不要被不开心的事影响了心情,只当这事可以让他和她一样开心一会儿,却不想王天风却蓦地睁开了眸子,从被窝里坐起身来。   明镜见他眸子深邃,语气严肃地说:“马上打电话给明诚,让他不要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明镜不解,明楼曼春除夕夜回不来她已经很不开心了,难得阿诚懂事打算回来,他却不让。   “过年不过一个形式,来回奔波干嘛呢。”王天风软了语气,起身已然走到电话机旁,开始拨号。   明镜只是坐在床头,看着他今晚怪异的一举一动,陷入了沉思。   ***   过完年,公司也没什么事,明台和曼丽决定去补度蜜月,王天风竟第一个赞成了,还给了个提议——去维也纳。   “你们不是很早以前就想一起去维也纳吗?”   明台眼前一亮,转身询问曼丽:“这个提议不错,曼丽你觉得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维也纳的?”曼丽表示她还在对老师的话表示疑问。   王天风眉毛一挑,“将近七年前的事了,你可以问问明台。”   明台眯着眼睛笑了笑,“老婆,这只能说明我很早以前就对你情根深种。”   “不知羞。”曼丽白了他一样,鼓起腮帮子笑了起来。   明镜全程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王天风的部署,她只觉得,他是在把所有的人都赶出明公馆,不,是让他们都离开上海。他说有个朋友要来,那个朋友是谁?到底是敌是友?   早饭还没吃多少,明镜就没了胃口,胸口闷闷的,像是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卡在半当中,她难受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干呕了几声。   “大姐怎么了?”明台关心地问。   曼丽细心,看到明镜的脸上每一点血色,担心地说:“对啊,大姐,你脸色很差。”   “昨晚没睡好。”明镜简单地回答,抬眸瞧了一旁的王天风一眼,见他正低头喝着白粥,心里一阵凉,明台曼丽的关心,而他却一字未语。   只是明镜也许是身体不适,所以忘了平日里的王天风根本不爱喝白粥,每次喝粥都要放好多调料,这次却什么也没放。   “大小姐你从昨晚就开始不舒服了。”阿香也在一旁道,想起昨晚明镜的脸色,她还是有些害怕,也不知道昨晚大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天风瞧了瞧明镜的脸色,心里的担心更甚,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她能不能顶得住?   第四十六章 风暴前夕   明镜这两日一直觉得浑身无力,还一阵阵的头晕,吃饭也没胃口,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干呕好一阵子,这些反应都让明镜心惊,她知道这是怀孕时候的反应,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只是……会不会还是和上次一样,空欢喜一场?   她有些不敢去医院做检查,可又怕若是真的有了孩子,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不会伤了它?   明镜平躺在床上,因为是冬天,所以床上多垫了几个垫子,睡在上面又暖又软,舒服得明镜都不想从被窝里爬起来。   王天风早在明镜醒来以前就走了,这些天他总是很忙,出门早,回家却晚。   明镜仰头望着房间的天花板,自己这些天难受的紧,虽然每晚都想等他回来聊聊,可总是等不到他回来便已经睡着了,而早上她也睡得沉,他起来她也总是浑然不觉。   她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她想告诉他她有些害怕,她怕一切如昨,空欢喜一场,又怕即使有了孩子,她的身体状况会不会保不住它?她还记得那日医生跟她说的,他说即使有了孩子也有很大可能保不住……   这几日她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她真的好怕,如果有了之后再失去,就像她的明希一般,她该怎么去面对?她还承受的住吗?这回是不是不止她一个人伤心,他恐怕会很失望吧?   在床里又躺了一会儿,明镜无力地爬了起来,去医院看看吧,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家里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她和王天风,还有阿香,而王天风天天早出晚归,几乎也见不到人,于是这家里又仿似回到了从前,三兄弟都不在家时候的日子……像从前、却又不是从前了。   王天风不让明楼明诚回来,明镜虽是舍不得他们,可想了想,自伪政府分解倒下之后,就是她出门都总是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了明楼明诚两兄弟,又有多少支不知情的枪随时可能指向他们的脑袋!   分开也好,没有什么比他们的命更重要的。   让阿香陪着自己去了趟苏阳所在的医院,做完检查之后,明镜去找苏阳聊天,却不想刚走进去,就看到她在收拾东西。   “早些时候不是和你提过,我和我先生要去香港的事嘛……”苏阳让明镜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给她倒了杯清水,“我们买了明早的航班,飞深圳,然后在坐船转去香港。”   “明天?!”明镜一怔,“这么快?!”   苏阳点点头,她矮身伏到明镜身边低声说:“我先生说国内可能要不安定了。两党虽然签了协议,但心里都不平着呢。”   明镜怔怔地看着她,想起王天风这几日的异常,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苏阳把办公室的门关严实了,又搬了个凳子坐到明镜身边,接着说:“抗日的时候我们做斗争,那是对外,可现在……所以,我和我先生决定去香港。”她说着叹了一口气,“香港怎么说都是我们祖先的地盘,也算是呆在自己家里了。”   明镜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我倒也想去。只不过……”   只不过明家的生意怎么办?明氏企业动辄牵动整个上海的经济,她哪是那么容易走得了的。   “明镜。”苏阳唤了她一声,似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她抬手握住明镜有些冰凉的手,“有些东西该放一放了,你和王天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别忘了,王天风面上还是重庆那边的人。”   苏阳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明镜,重庆!   王天风这几日的不正常,大抵是和重庆方面有关,那个要来上海的朋友肯定也是重庆的,可又是谁?让王天风下了这样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让明楼明诚回来,还遣走了明台?她一直都知道王天风和明楼在军统里的身份不低,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会让王天风都忌惮三分?   “你面色不大好,这次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明镜的思绪被苏阳打断,问起这个,明镜倒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浅浅地笑了笑,说:“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我就来查一查。”   苏阳从明镜的神色里也猜出了几分,不过见她的精神头似乎有些差,不禁有些替她担心,“报告差不多该出来了,我陪你去看看。”说着,她扶着明镜站起来,明镜既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挚友,如今要离开上海去香港,她还真有点放心不下她,心里竟还萌生出了想劝她和他们夫妻俩一起去香港的想法。   明镜怀孕了。   当医生把这件事宣布给她时,明镜只觉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眼泪顺势就溢满了眼眶。这一刻,大概是感动吧,她竟有些语无伦次,对着苏阳哭笑着说:“苏阳,我终于怀上了,我和他终于、可以有一个孩子了。”   随后又想到些什么,转头担忧地问医生,“医生,你上次说我……我即使怀上了,也会……”她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怕医生会告诉她那个可怕的答案。   那医生微叹一口气,嘴角却微微勾起,“明董事长最近的身体保养的还不错,所以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切记,不可劳力伤神,不可情绪激动,要保持心情愉悦。”   这样的话对明镜来说简直犹如天籁,她朝医生连点了几下头,又道:“嗯,我记住了,谢谢你,医生。”   听到明镜的身体没事,苏阳也算放了心,两个人一直聊到傍晚才告别,十几年的朋友之情,明镜确实有些不舍,拉着苏阳的手半晌才松开,“到了香港记得给我打电话。”   苏阳点点头,却还是原来的模样,“明镜,我还是那句话,你和王天风也可以……”   她想让明镜和王天风也去香港,她知道如果按这情势再发展下去,很可能就要爆发内战,到时候他们这样的伪装者,真是里外不是人了。所以还是早点抽身好。   明镜点头,拍了拍苏阳的肩膀,柔声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她是很想和王天风安安定定地过日子,但离开上海?   上海,正如明楼常说的,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感情的。但不走又将面临什么,战争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她和他可以一如既往地战斗,但是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   明镜一路都将手搭在小腹上,她的孩子又回来了,她在心里暗暗地问:明希,是不是你回来了?   “大小姐,这下你可就可以安心了。回去告诉大姑爷,他一定要高兴坏了。”阿香坐在后座,明镜身旁,满脸的笑意。   开车的司机也回过头来,“大小姐,我早就说过了,您人这么好,一定可以成功的。”   明镜的脸颊微微红起来,双手交握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它还只有一个月,还要再等九个月……可是按苏阳的说法,内战会不会就要爆发了?那到时候怎么办?这个孩子……她再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出事了……还有王天风,他有事瞒着她,可能是为她好,可是他什么也不告诉她,她反而更怕……   天风,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留、或走?你又是如何决定的?   “哎……”明镜低头轻叹了一口气,阿香问她怎么了,她只道没什么。   今天王天风回来得倒早,明镜回到明公馆时大抵也就四五点的模样,没想王天风已然在家了。   明镜正打算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也想乘机让他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她,到底年二九晚上发生了什么?!没想她刚踏进屋子,就对上王天风满是怒气的脸,开口便质问她:“我的那排袖扣去哪了?”   明镜愣了愣神,半响才想起他说的袖扣是陈青雁送他的。   “我没见过啊,不是一直都是你自己放的嘛?”明镜有些莫名其妙,自他们结婚之后,几乎没有提起过陈青雁,王天风虽渐渐习惯了穿西装,可那排袖扣她没再见他佩戴过。   这样突然的提起陈青雁?明镜心中若有所思,虽然两人成了夫妻,但她很少碰他的东西,更何况是陈青雁送他的东西?   转头又见阿香正怕怕地看着他俩,无力地阖了阖双眸,叹气道:“有什么事,我们回房再说……”   阿香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吵架,当下就被吓得不轻,但也知道主人的事还是不要多管好,毕竟吵架是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于是直接就进厨房准备今晚的饭菜,而王天风和明镜进了房间后,楼上另一个房间的门却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男人,面色阴沉,似有所思。   第四十七章 军统戴笠   “我的那排袖扣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王天风一把将书桌上的台灯一带,台灯落地,灯管碎裂,发出“乒呤乓啷”的声音。   明镜眉头紧缩,虽说王天风这几日表现的不正常,但至少不会对她发脾气,可现在的他似乎是有意要找件事来说,而选中的事偏偏就是他俩曾经的一个心结——陈青雁。   他是有意要和她吵架。   “你怎么了?”明镜兀自坐到床上,抬手抚了抚额头,身子有些疲累。   “我问你,青雁送我的那排袖扣去哪了?”王天风声音尖锐,拿起东西就砸,发出一些刺耳的响声,明镜只觉自己的脑袋被这些杂声刺得十分难受,竟有些想吐的感觉,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抬手捂住口,干呕了好几下。   王天风的身子似乎怔了怔,却又继续说:“我没有管你当年和向山铁也的事,你最好也不要管我和青雁的事。”王天风眉头皱起,将“青雁”二字咬的特别清楚,他想告诉明镜实情,可是又怕告诉了她,这场戏就做的不真了,而且现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一双眼睛紧盯着。   明镜从王天风的话里听出了端倪,向山铁也,她和王天风之间的第二个心结。但无论是陈青雁,亦或是向山铁也,都是过去的,他们已经放下了的心结。   王天风很明显地是故意要和她吵这一架,而且明显是做给别人看,因为这两件事他们不会随便提,更何况,王天风什么时候这样亲密地称呼陈青雁了。   抬头瞧了他一眼,只见他瞪圆了双眼,正打算摔些别的什么东西,她都仿似能提前听到摆在一旁的那个景德镇的青瓷花瓶被他摔成碎片的声音……   心里似乎有些想明白了,但明镜依旧理不清的是,这是在家里,在他们的房间,若是要做戏,也不必选在这,他这么做是给谁看呢?   “你该知道的,我和向山铁也什么都没有。”明镜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大概是一时之间,太多地信息量盘桓于脑神经中,明镜觉得自己的脑袋涨着疼。   “你做过人质的,谁知道那整整一年里,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王天风咬着牙,向前跨了一步,朝着明镜瞪大了双眸。   虽然知道他的话可能并不是他真心想说,可再次被揭开以前的伤疤,明镜还是觉得心口隐隐的痛,“你现在是要翻旧账吗?”明镜冷冷地说。   “我和你结婚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现在既然你要管我的事,我就不怕和你一拍两散……”他顿了顿,眸光一闪,似要说什么,明镜只听他声音清冷地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可以,我要一半,明氏集团生意和资产的一半。”王天风恶狠狠地说。   若是刚才明镜还有些怀疑,摸不清楚王天风的心思,那么听到这里她已经真真切切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明镜冷笑了一声,“你痴心做梦。”   “你以为没有你的同意,我就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吗?”王天风也冷笑道,目光一直未落在她的身上。   明镜似有意会,昂了昂首,冷笑道:“你真的以为我们明家百年基业,就只有这几家公司吗?”   王天风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领子,明镜身子被她一带,整个向前一冲,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一用力,差点摔倒,王天风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明镜只听他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好,我等你告诉我,明家到底还有什么金库。”   “你凭什么威胁我?”明镜骂道,心里却在想,既然是做戏,干嘛还这么用力?!难道说那个人看得到他们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明镜用眼角瞥向房间四周,却找不到玄机所在……   “你也不想你的弟弟们出事吧。”王天风阴冷地笑了笑。   “王天风!你!”明镜的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明明想要狠狠回骂他,却止在了顶峰泄了气,恰恰是气结了表现,可实际却是刚才被王天风那么一扯,一不小心扯到了小腹,现在正隐隐作痛,故而没了力气,倒显得把这戏做得十足的像。   “我会等你的。”说罢,王天风抬步出了房门。这出戏总算是演完了,还好明镜懂他,可以这样配合。   看着出门的王天风,明镜在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可能是刚才和他演戏事用了真力气,又被他那么用力地一扯,牵扯到了小腹,现在静下来反而觉得小腹处的疼痛愈加的明晰,好一阵才觉痛感轻了一些,明镜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满地的狼藉,正想起身收拾地上的惨剧,却在弯下身去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抬手紧紧按住腹部,可疼痛却没有缓解,明镜一惊,连忙伸手紧紧攥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   阿香大概是听到了楼上的争吵声,又见王天风怒气冲冲地出门,心里担心明镜的身体,便上楼来看看,谁知她一进来,就瞧见明镜一脸痛苦地坐在床上,双手紧按住小腹。   “大小姐,你怎么了啊?”阿香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子,询问明镜的情况。   “阿香,去医院。”明镜原想撑一撑,可从小腹处传来的痛感一阵强过一阵,明镜霍地想起曾经的那个孩子,心中害怕起来,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再出事。   “嗯,大小姐。”阿香扶着明镜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又想起了什么,蓦地顿住脚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忘了,司机刚才已经下班回家了。”她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脸色已然苍白了明镜,“大小姐,怎么办?”   明镜咬了咬唇,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都不在,她又不可能叫王天风回来,司机一下子又联系不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明董事长,我开车送你去吧。”   明镜抬眸看他,他戴着一个黑色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棕色的眸子在礼帽之下显得格外地深邃。他穿着一件西装大衣,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镜似是完全没料到这家里还有一个人,愣了一下,小腹的疼痛让她紧咬着嘴唇。   看出明镜的犹豫,他又自我介绍了一翻:“明董事长,我是王天风的朋友,戴笠。初到上海,要在你们家打扰一阵子了。”   戴笠这个名字,明镜怎么会没有听过,军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看来这次王天风所说的人就是他,也大概正是因为他,他们才要演刚才那出戏。   “有劳、戴局长了。”明镜眸子微垂,费力地说道。   似乎猜到明镜会认识自己,戴笠并没有惊讶她直接唤他“戴局长”,只是走在了明镜前面,下楼去发动汽车。   他早就知道明镜是红色资本家,这次来上海,除了要看明楼明诚,还有王天风有没有变节,还要来看看这位据说控制着上海经济的明家大姐明董事长。   既然她是红色资本家,那一定和共/党有不少联系,她对上海的地下组织了解多少?她一定有不少的利用价值!   明镜是红色资本家,那么身为她的弟弟的明楼和明诚呢?可谁知他刚到上海就听说了明楼明诚相继出国的消息,于是只能把此行的目标放在了明镜身上。   他原以为王天风对明镜是一片真心,毕竟他们的婚礼上了报纸头条,连远在重庆的他都有耳闻,说明氏集团总裁明镜嫁了人,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可没想到王天风却告诉他自己娶明镜是想得到明家的产业,他说希望以后可以借明家之力,助军统取得胜利,谁知被明镜发现了他和陈青雁的过往,开始不信任他,还要和他离婚。王天风又说他暂时不能动明镜,因为他发现明家还有不少他不知道的资产。   原本戴笠还是有些怀疑的,可从刚才明镜和王天风的对话中他可以看出,王天风说的,不假。   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却咬着唇忍痛的女子,他竟一时之间忘了她红色资本家的身份,只觉心疼。   第四十八章 立刻转移   王天风再次回到明公馆时,家里只有戴笠一个人,戴笠告诉他,明镜住了院,是他把她送去医院的,王天风对着他说了句“有劳了。”后又补充道:“这点小事都要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戴笠简单寒暄两句,让他到医院去看看明镜。   王天风到医院病房时,明镜正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苏阳和阿香守在她旁边,王天风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安全之后才冲进去,“阿镜……”   “怎么,现在倒是知道心疼老婆啦?”苏阳有些替明镜不平,像她这样的年纪怀孕已经很辛苦了,结果这个王天风还把她弄到了医院。   王天风无奈地垂下头,“阿镜,我是逼不得已的。”   明镜抬手去握住他的,柔声说:“我知道。我没事。”顿了顿,又拉着他的手覆到自己的小腹上,“它也没事。”   王天风这才想起来,他自那晚收到电报说戴笠十日左右就要到上海的消息,就一直忙着做各项准备,要做一个怎样的计划让戴笠放松警惕,要怎样甩掉那些在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线,要如何安排他和明镜偷偷转移,又要如何将明家的产业安全保存下去……却忘了转眼已过了这月的初五。   苏阳起身替她看了看正滴液的吊瓶,“还说没事呢,刚才医生怎么说的,幸亏你前段日子吃中药调理了身子。”停了停又转身对王天风道:“她有点低血糖,现在给她挂了一瓶葡萄糖,你以后在家多给她补充点糖分。”   王天风一时之间有着愣神,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这些天他早出晚归,都没有留意她的状况,只见她的脸色不大好,但他总是没有过问,只想着再过几天就好,过几天就带她到医院来检查,帮她把身子调养好……没想她竟在这时有了他们的孩子!想起前段日子总是小心翼翼听医师吩咐的明镜,还有她患得患失的神色,他便忍不住心疼,这几日,她一定担心害怕极了……   “大小姐,你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可吓坏我了。”听明镜是说自己没事,阿香心里也替她委屈,刚才在明公馆的时候可吓坏她了,听到楼上呯呯嗙嗙的声音时,就开始担心明镜,好不容易等一切静下来,却看到王天风摔门而出。还好她担心明镜上楼去看了看,不然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刚才医生都说了,要是再晚送来一会,情况可就没那么乐观了!”   王天风一惊,有些后怕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他的阿镜不知又受了多少委屈,藏了多少心酸,可她只跟他说她没事……他坐到她的床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心疼道:“辛苦你了。”   见他俩你侬我侬的模样,苏阳和阿香乖乖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你有事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明镜小声地责怪他。   “我不想你担心。”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告诉她,只是一来他不想她担心,怕她知道之后冲动行事,二来是他也想利用身边的眼线,既然那边派人盯梢他,他就将计就计,假创一个他和明镜实际不合的假象,从他们的口里传出来,一定比他亲自说来的更易让戴笠相信。   明镜撇了撇嘴,继续埋怨:“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   “好了,我错了。”王天风软了语气,顿了顿接着说:“阿镜,我们得离开上海一段时间。”   “离开上海?”明镜蹙了蹙眉头,“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我订了今晚九点的飞机票,去深圳,然后再转乘轮船去香港。”王天风的眉头紧皱,他伸手去握明镜搭在被面上的手,“阿镜,这一路可能会很累……”明镜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王天风知道她已然经受不起任何风波了,只是走,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生路!留下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会被人知晓了去,他知道军统里的手段,更知道戴笠的手段,他可以冒险,但明镜不能,他们的孩子更不能!   “离开多久?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明镜似乎并没有注意他的后半句,只将重点放在了今晚走这几字上。   虽然她在听到苏阳的话之后有些心动,可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让她离开上海,她真有点做不到。更何况明镜的产业都在上海,她又怎么能放下明家的百年基业不理,任它被摧残?   “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他顿了顿,似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又道:“阿镜,我们没得选了,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没命的。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了孩子,我们不能让他出事。你放心,我已经全部部署好了。阿香也跟我们一起走。”王天风说的有些快有着急,他知道现在的他们多久在上海一会,就多一分的危险,他紧紧握着明镜的手,语气坚定。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准备……”明镜想起那件织给明希的衣服,那些全家的旧相片,所有该准备的东西,“还有,明家在上海的产业怎么办?”王天风说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你放心,我这几日已经把公司里的现金转换成了金条,金条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以用,我原本想到了香港再找航班去巴黎或者美国旧金山,然后你可以在国外做生意。”他顿了顿接着道:“这里的生意我也已经交代给了明堂大哥,他的为人你该信得过,好在他并没我们这样复杂的身份,接着下来那场火暂时烧不到他身上。”   王天风原本在接到戴笠要来上海的消息时就打算立马带明镜离开这个充满硝烟的地方,但想到她一定不会放下明家的产业不理,所以决定将这里的生意都安排好再撤离。   明镜没想到王天风这短短几天时间做了这么多安排,不仅设计了一个让戴笠相信他的计划,还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今晚把实情告诉她,然后一起出发去香港。   “你原本想?”刚才王天风说原本想到了香港再找航班去法国巴黎获美国旧金山,那现在呢?   王天风将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上,“现在你有了它啊,我当然要尽量让你少奔波一些……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再考虑到底去哪。”   明镜点头浅笑了笑,似是才想起什么,琥珀色的眸子蓦地抬起,有着紧张地重复王天风的安排,“从上海坐飞机到深圳……”   “是的,阿镜。”王天风收了收自己的手掌,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指攥得更紧些。   良久无语,病房里只剩下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王天风想起身出去通知阿香时,病床上的人倏地捉住了他即将松开的手,语气有些颤抖,轻轻地道:“天风,我怕……”   明镜是坐过飞机的,她知道飞机是有辐射的,怀孕的时候最好不要坐飞机……而她以前坐飞机起飞时都觉得难受,何况是现在的体质?   她好不容易才和他有这样一个孩子,若是再和明希一样?   她不敢博。   王天风矮身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安慰:“阿镜,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王天风眉头紧皱,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事,但是今晚若是有不成,他的计划被揭穿,情况会更惨,只有到了香港,他们才有可能躲过一劫……他只能安慰明镜,“阿镜,我去问问医生。”   明镜点头,蓦地想起苏阳的话,苏阳也是经深圳转香港,不过是明早的航班,她叫住王天风,“天风,等等,苏阳和她先生是明天的航班,我们可不可以到了深圳之后等她们一起坐船去香港?”   王天风蹙眉思考了半刻,冲她点了点头,“好,我去安排。”说完顿了顿,又朝明镜弯了弯眉眼,柔声道:“你休息一下,我让苏阳进来陪你。”   第四十九章 明安出世(大结局)   1946年2月12日晚上九点,从上海飞往深圳的飞机没有任何延误,准时起飞。   王天风跟机务人员商谈了许久,才将原定的座位换到了最前排,远离了机翼与机尾,但明镜还是很不舒服,特别是起飞上升阶段,发动机发出的噪音直冲耳膜,明镜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嗡嗡地痛,胸口也是闷的透不过气,只能眉头紧皱着靠在王天风的怀里。   王天风跟机务人员要了两条毛毯,一条盖在了明镜的腿上,一条替她披在身前,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口。低头瞧着她因为难受而苍白的脸色,王天风一阵阵的心疼。   好不容易飞机停止了上升,没有那么难受了,明镜却开始反胃了,王天风见她突然抬起右手捂住口,干呕了三声,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王天风立马替她顺了顺气,问她要不要喝水,明镜也只是摆摆手,无力地再次靠近他的怀里。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却握着王天风的手。   “阿镜,别怕,我在。”   这是王天风在这趟旅程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飞机抵达深圳时是凌晨两点多,明镜不知在何时睡着的,即使她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可王天风已经很欣慰了,至少她在睡梦中没有那么难受,他只看着她的睡颜,生怕她醒来又不舒服,所以一路未眠。   飞机停下来,明镜也醒了,王天风便扶着快虚脱的她下机,明镜刚走出机舱,便推开王天风,跑到一边吐了起来,可没吐多久,她就没了力气,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王天风连忙扶住她,伸手抚着她的背,“阿镜,好一点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镜虚弱地摇摇头,弯起淡淡的嘴角,“还好,还好,它没事……”她复又靠在他怀里环顾了四周,感慨道:“我们到了。”   “对,我们到了。”王天风替她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深圳地处偏南,所以2月份的天气也不过类似上海秋季时候的温度,王天风因怕明镜受了凉,所以给她穿了好几件衣服,明镜这一下飞机便出了一小层汗,好在是夜里凌晨,三人便匆匆找了家酒店住了下来,等第二天苏阳夫妇两到了,在一起出发。   休息了一夜,明镜恢复了不少精神,又有王天风陪在身边,即使是累,也觉得幸福。   苏阳夫妇两到达深圳时是第二天的中午,明镜刚起不久,王天风便进房跟她说苏阳他们到了,他们要立刻准备出发,坐轮船往香港去。   虽然轮船摇摇晃晃地,但第一次坐船的明镜倒是没晕船,倒是阿香吐了个七荤八素,明镜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包酸梅递给她,这是王天风今早去集市上买的,就怕她会吐,谁知倒给阿香用上了。   吃了酸梅,又听着苏阳的建议,看看船外远处的景色,阿香也好了些,于是她一人靠窗坐在那看风景,而苏阳夫妇与王天风明镜四人围在一起,聊起天,从家国天下,到未来子孙。   苏阳说他们将来想生个女儿,如果明镜生的是男孩,两家就定个娃娃亲,明镜连说了几声好,抚着自己的小腹说:“我也希望是个男孩……”   虽然明镜自个儿喜欢女孩,但这可能是她和王天风唯一的孩子了,她想给他生个男孩,好延续他王家的香火。   “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嘛?”王天风侧头瞧了瞧明镜,正对上她转头看他的双眸,只觉如今的明镜比以前愈加的美了,是一种成熟的,带着母性的和善之美。   明镜回忆了很久也没想起她和王天风说过自己喜欢女孩这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女孩?”她问,眉毛微蹙,双唇微嘟。   王天风灿然一笑,“你连织给明希的毛衣都是粉色的。”   明镜反应过来,王天风早就对她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她的喜好他不问她不说,但他早已知晓了,想到这,明镜不禁脸微红,“是,我喜欢女孩子。”   “那怎么这回倒希望它是男孩?”王天风说着便从背后搂住了明镜,大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明镜忙推开他,这个王天风真是的,在苏阳夫妇面前也这么胆大,她朝王天风斜睨了一眼,良久才复又低眸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那也没关系啊。”王天风昂头说的坦然,随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阿镜,我们王家也早就只剩我一人,我不在乎这些的……”他不想给她负担,更不想她因为有这么一件心事而给自己压力,“只要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好,我都喜欢。”   苏阳瞧着他二人的模样,指着明镜笑话道:“你呀,就别顾虑这些了,你就庆幸吧,丈夫对你这么好。”   明镜也勾唇笑起来,指了指苏阳身旁的男人,“难道你不幸福吗?”   苏阳弯起眉眼,颔首浅笑,接着被身旁的男人搂进了怀里。   ***   由着一路的奔波,辗转到了香港后,明镜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每天都没什么精神,懒懒的呆在家里。   王天风用早就准备好的金条购置了一套简单的别墅,周围的环境不错,和上海明公馆的后花园类似,又养了些花草树木,就给明镜无聊时摆弄。   明镜的孕吐是直到将近四个月的时候才缓和的,不再孕吐,明镜的胃口好了不少,平时也终于能多吃一点了。王天风看着只觉心疼,刚到香港那三个月,明镜整整瘦了十多斤,原本就没什么肉的她显得更加瘦弱了,仿似风一吹便能倒了似的。   每晚吃过晚饭,王天风就会陪着明镜去外头散散步,因为苏阳说,多运动运动对明镜的身体好。   香港属于山区城市,大部分的道路都是时高时低,明镜总是走着走着觉得累了,就靠在王天风的身上,太累的时候,两人就会拦下一辆黄包车,坐车回去。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日,明镜整天都觉得自己身上粘乎乎的不舒服,王天风便不辞辛劳地拿着扇子在她身边给她扇扇子,于是香港某处的别墅里总有这样的情景:女主人挺着大肚子坐在沙发里看着杂志,而男主人在一旁一停不停地扇着扇子,还有一个小佣人坐在一旁一边洗菜一边偷笑。   七八个月的时候,明镜总是会在晚上腿抽筋,王天风便每晚起来给她按摩捏腿。他总是伏在她隆起的腹部,听她腹中的孩子不定时的动作,然后在被那孩子突然一脚之后,开心地抬起眸子看着明镜,“阿镜,它踢我,它踢我了。”   明镜喜欢王天风贴在她肚子上的感觉,那样子,就像他们三个人融为一体,彼此关心,细心地听着彼此的任何动态。   九个月的时候,明镜的身子重了许多,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往下坠,走路的步子也蹒跚了不少,为此,她总不愿意再和王天风出去散步,她说她现在这么不好看,她才不要出去。可王天风却总是从她背后搂住她,将双手环在她隆起的腹部上,说:“我的阿镜一直都很美,现在也很美……”王天风依然天天拉着明镜出去走走,明镜实在太累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在家别墅的花园里逛两圈,因为苏阳说快生产前要多走走,这有利于顺产。   王天风早已和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联系上,他打电话告诉他们明镜快要生了,他们恨不得立马赶过来,可曼春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正在月子里,明楼决定等曼春养好了身子,再带着孩子一起来香港看明镜,而明诚和韵晴又到了要期末考试的时候,整天忙着复习,倒是明台和曼丽赶来了香港,他俩原本就是去维也纳游玩的,这么一来,倒把香港作了他们的下一站。   王天风没有提前和明镜说明台和曼丽会来的事,所以明镜看到她一向最疼爱的明台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愣了愣,以为自己做梦了呢。半晌才开心得笑出了眼泪,“都好好的,就好……都好好的就好……”大抵是她和王天风经历了太多,见到台丽两人精神奕奕地站在她面前时,她连说了两句“好好的就好”。   “姐,你不要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的。”明台见明镜激动的模样,连忙扶着明镜坐回沙发里。   “大姐高兴。”明镜笑得蹙起眉头,微眯着眼睛企盼着团圆,“等和明楼阿诚他们都聚到一起的时候,就又圆满了……”   ……   明镜是在一个晚上感到阵痛,一开始她还以为和以前一样,只是疼一下就会好,毕竟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可没想阵痛一阵阵袭来,并且一阵强过一阵,明镜吓得连忙唤醒身旁的王天风,“天风……”   王天风伸手开了床头灯,才看到明镜表情痛苦地捂着腹部,他连忙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阿镜,怎么了?肚子疼吗?”   明镜艰难地点点头,由着王天风搀扶而起,王天风什么也不顾,直敲着明台和曼丽的房门,让他们起来,告诉他们明镜肚子疼,让明台起来开车。   王天风再次回房间时,明镜的羊水已经破了,她十根手指紧紧攥着床单,看到王天风进来,她咬着牙虚弱地说:“天风,羊水……孩子……”   王天风一看就明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抱起明镜就下楼,让明台开着车直冲医院。   明台开着车,曼丽坐在副驾,王天风抱着明镜坐在后座,羊水已经破了,明镜有些害怕,她紧紧咬着唇,气若游丝地问王天风,“天风,孩子……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不会的。”王天风紧紧地抱着她,俯身吻了吻明镜的额头,那上面早是一层虚汗,“阿镜,别怕,不会有事的,孩子一直都好好的,你放心吧……”他口上安慰着她,其实自己也是紧张得要命。   “可是……明明还有半个月……”明镜一直都数着孩子出生的日子,可现在孩子提前了半个月,会不会有事?   “啊!好痛!”腹部有一阵镇痛,明镜忍不住叫出声,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咬出一层月白。   “姐,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明台又连踩了几脚油门。   产房里,明镜已经在里头疼了将近两个小时,可孩子却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大夫和护士不断地教明镜如何使劲用力,可明镜早就疼得昏昏沉沉,睁开眼只看见头顶一个大灯,她努力去听清楚大夫的话,然后按着他们的方式吞吐呼吸。   “看见头了!”大概是一个护士的声音。   听到这句,明镜才算是看见了一曦曙光,咬着牙,使劲地用力,却没有再听到声音,只是无穷无尽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好痛!天风!”   产房外的王天风本就着急地在门外徘徊,如今听到了明镜喊他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要推门进去,却被明台拉住了,好在里面的医生倒在此刻出来了,问:“谁是王天风?”   王天风愣愣地点点头,生怕出什么事,却听医生说:“穿件消毒衣,跟着我进去。”   王天风穿好消毒衣进去时,明镜早已满头大汗,汗水早就浸湿了她的头发,王天风立马冲过去抓住她的手,“阿镜,我来了。”他颤抖着声音,仿似他也受着和她一样的痛苦。   “啊!——”明镜终于放声叫了出来,王天风看着她因为疼痛,使劲用力而一次次昂起身子,心疼到不能自已。   ……   “快了!”护士的声音。   明镜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在痛,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扯了扯,她再一次使劲。   “哇——”的一声,那个让明镜痛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孩子出生了。   “恭喜,是个男孩。”护士把孩子抱给明镜看了看,明镜已经累得不行,她看了孩子一眼,又朝王天风浅浅地笑了笑,用低到几乎听不清地声音说:“明安。”   王天风听到了,他知道,她是希望,他们一家人从此都能平平安安。“好,明安,就叫王明安。”他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湿的,不知何时,眼泪竟早已打湿了脸庞。   “阿镜,谢谢你。”   明镜模模糊糊地回应了他,接着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只听到隔壁产房传来一阵尖叫声——   “刘醒!我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明镜听着,脑海里却是,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再为他生一个孩子……   番外一 手表·报表   明台和曼丽自到香港之后就一直陪着待产的明镜,好不容易等到明安出世后,又要陪着明镜坐月子,这一下明安都出世半个多月了,他俩还没好好出去玩过。   都说香港是购物之都,名表尤其著名,明台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已经戴了好几年的天梭Camping腕表,又瞧了瞧正躺在摇篮里安睡的明安,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暗叹道:小侄子呀小侄子,为了你,可让你小舅我都几个月没好好玩了……   明镜将摇篮摆在客厅的沙发旁,自己坐在沙发里,轻轻地推着摇篮,抬眸却见明台坐在对面沙发里,一手拖着自己的腮帮子,一手正搭在自己的大腿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膝盖。   大抵看出了他人在家里心在外,抬眸轻声还他:“明台。”   “嗯?”明台似是完成没料到沉浸在照顾小明安的明镜会叫他,一下子愣愣,神情有些呆滞地抬起头。   明镜轻柔地笑了笑,“你和曼丽出去逛逛吧,来了香港这么久,你们都没出去过。”她依然压低着声音,生怕吵醒了刚睡着的明安。   明台霍地睁大眼睛,唇角咧开,刚要开口说话,只见明镜蹙着眉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他这才意识到摇篮里的小婴孩,弯着眉眼轻声道:“大姐,你说真的吗?”   明镜朝他撇撇嘴,刚要说他两句得了便宜又卖乖,便见曼丽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橙子从厨房出来,明镜冲她笑道:“曼丽,你和明台两个出去逛逛吧,年轻人总闷在家里陪我一定很无聊吧。”   曼丽娇柔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大姐哪里的话,应该的。”她依然是将头发盘起,蝴蝶波浪堆在鬓边,她抬手捋了捋耳际散出来的发丝,捋了下旗袍,坐到明台旁边,接着道:“再说了,我和明台来香港,不就是为了陪你嘛。”   听着曼丽的回答,明台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表现好像有点不对,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大姐,我们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明镜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瞧瞧,我都困了,别说你们了。去吧,这儿有阿香和我呢,再不济还有你们大姐夫……”她顿了顿,又满脸笑意,“不就是个孩子嘛,哪用得着这么多人陪着。”   “大姐,你身子还没复原,要拿些什么不方便。阿香又要忙里忙外,买菜做饭的,哪顾得上呀,老师……老师还一直在楼上呢……”曼丽贴心地分析,又接着道:“我和明台呀也不差那么几天。”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明镜冲曼丽甜蜜道:“你们去吧,我的身子早恢复得差不多了,哪有那么娇弱的。”   见他二人还是不好意思出去,明镜笑着指了指明安,“你们去吧,人多反而声大,这孩子啊就遗传了我和爸爸的浅眠,有时候轻轻一点声音就能把他吵醒……”虽是这么说,明镜的眉角眼梢却全是暖暖的笑意。   明安,她和王天风的结晶,真是什么都遗传他们两个的,比如他的眼睛就像王天风,又大又圆,眉毛也是,一对横眉又浓又粗,倒是他的鼻子像她,高高的鼻梁更让他显得英气俊朗。   “那姐,我们俩出去啦,吃饭前就回来。”明台终于站起身,拉着曼丽出了门。   明镜冲他们点点头,又朝楼上的书房望了一眼,不知他看财务报表看得怎么样了?   ***   明台先是陪曼丽去逛遍了中环的名店命铺,给曼丽买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他就是喜欢宠着她,看着她穿一件件的新衣服,在镜子前左右前后地照看,然后笑意一点点染上嘴角,他喜欢听她问他:“明台,这件好不好看?”   而他则会假装不看她,似是随口说:“好看。”   再听她道:“你看都没看。”   然后他一个人笑了起来,其实他一直看着她,他想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就这件,付钱吧。”曼丽和锦云不同的地方,便是她的果断,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然后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表达,正如她对他的爱,她会愿意用生命去表达,去陈述。   “诶。”   明小少爷表示,心甘情愿为心爱的人奴役。   “还要买什么呢?”曼丽看着明台手里拎着的大小袋子,盘算着自己还缺点什么,明台抬起挂满衣服袋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劳力士手表店,“去看看手表吧,我的手表有点旧了。”   “好。”曼丽两手空空,抬手挽上明台的胳膊,明台却是两手各三四个袋子。   “先生、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明台曼丽刚进门,一个站门口的导购便走上前来引路。   “我想看看你们这里最新款的手表。”明台望了望玻璃桌下陈列着的手表,径直朝一块表走去,“这块表以前没见过。”   “对的,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最新款DateJust系列,您看,这里可以输入转化日期。”导购员认真地讲解,还一一指出手表的优势。   明台一直认真地听着导购的讲解,却听在一旁随意看别的表的曼丽突然惊喜出声:“明台,你看这款手表像不像你以前戴的那款?”   明台抬了抬眸子,靠过去看了看,果不其然,确实有些像很多年前老师送他的那块,只不过很早就被他摔坏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被还没成为大姐夫的老师狠狠地瞪了一眼,骂了几句呢……   “嗯,是像,不过不是同一款,那表没牌子的,是很早以前的表了。”明台努了努嘴道。   曼丽却轻哼一声,笑着调侃道:“怎么,你明小少爷还戴没牌子的表呀?”   “那是老师送的。”明台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天梭手表,那块摔坏之后就一直戴这块了。   “老师?”曼丽一直道那手表是明台自己的,因为无论从色泽还是造型来看,那手表都是挺不错的,买表的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而那种品味正是明台所有的。   “对啊,离开军校的时候,他送我的。”明台又说,顿了顿,他笑道:“不过后来被我弄坏了,他又抢了回去。”   曼丽没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道:“看不出啊,老师的眼光也不错嘛……”   明台点头,“嗯,但除了这个手表,其他的就算了……”明台想起王天风以前的别的东西,比如他的长衫,比如他的毡帽……都是自从他成了他们的大姐夫之后,大概是生活有了大姐搭理,所以品味好像好了一点了。   ***   香港明家公寓内一片安静,阿香在厨房里摘着菜,明镜在客厅里摇着摇篮守着明安,王天风则在——不远处的圆桌上看着报表……   明台曼丽走后没多久王天风就从楼上书房下来了,一手拿着一叠纸,一手摸着自己的耳朵,“阿镜,这个应收账款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应付账款……还有……”他踱步到明镜身边,无奈地指着自己看了半天都没看懂的表格。   明镜朝他瞥了一眼,又转头亲了亲摇篮里的明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示意过去。   “你首先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明镜说,抬了抬眼皮子看向王天风。   “财务报表,和公司有关。”王天风答,他却是不知道,明镜让他看,他只能看,他只知道,看了老婆开心,这就是最大的用处了。   其实明镜很早就有让王天风学点生意的想法,他们到了香港之后,明镜想着以后若是要在香港或是其他地方做生意,总不能还是她在外面应酬交际,而他却在家煮饭带孩子吧?她辛苦是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怕他会没面子……所以刚到香港没多久,明镜就跟王天风说了自己的想法,可王天风说等她生完孩子再说,因为不想她操劳,可现在明安出生已经半个多月,明镜身子渐渐恢复,便又记起了让他学商的想法……   明镜朝他无奈一笑,解释道:“这一叠都是财务报表,这一份呢是资产负债表。”明镜翻了一页,又道:“这一份呢是现金流表。”“这一份是利润表。”……   “哦。”王天风点头。   “我们先看资产负债表,它分两块,一块是资产,一块是负债和所有者权益……这个表的功用主要是我们自己可以通过看看资产负债有没有平衡,而看出工作中有没有错漏……”   “哦。”王天风点头。   “这个是现金流表……”   “哦。”王天风继续点头,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明镜侧身朝他瞪了一眼,王天风眼珠子在眼眶中快速地转了转,说:“阿镜,我自己先看看这两个表,一下子太多也记不住。你去看着明安吧。”   明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摇篮里的明安,点了点头,“好,那你先看吧,不懂了再问我。”   “好。”王天风回答。   王天风本就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看着就觉得头晕,所以看了没几分钟就闭着眼睛睡了过去,明镜抬头看他时,只见他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吐出了均匀的呼吸……   明镜无奈地笑了笑,撑着沙发站了起来,摇了一天的摇篮,胳膊都有些僵了,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拿起沙发上的一条薄毯,轻轻地踱步到王天风身边,又轻轻地盖在他背上……   “姐,我们回来啦!”明台俨然是太高兴,忘了这家里还有个正在睡觉的孩子,当然他也不知道还有一个刚睡着的大姐夫。   明镜忙要朝他做手势让他轻点,这边王天风已经醒了,而那边的明安也哭了起来,明镜朝明台瞪了一眼,快步走到明安的摇篮边,把明安抱在了怀里,柔声哄弄:“明安乖,是小舅不好,小舅吵到明安睡觉了是不是……嗯,妈妈抱抱,明安不哭了哦~”   王天风一醒便知明台干了什么,也朝他瞪了一眼,刚要起身,却见自己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又想起刚才明镜在他身边,心里立刻就暖了起来。   刚才他打哈欠,她朝他瞪眼;可真当他累得睡着时,她却为他披毯子。   转眼又见明镜正吃力地哄着明安,不禁又生气于明台的鲁莽,抬手指了指他,“明台,家规还是校规?你选。”家规趴在凳子上挨板子,校规坐在椅子里挨拳头。   明台一副才不选的模样,转眼却看见了王天风手腕上的手表,“诶,老师,这个表不是坏了嘛!你什么时候修好的?”   王天风一脸无奈,他明明要替阿镜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弟弟,没想到他真是会引开话题!刚想再出声教训他,没想抱着明安的明镜却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问:“这个表坏过?”   王天风刚要解释,却听明台抢着道:“对呀,那时候老师送我作为离开军校的礼物的……”他顿了顿,憨憨一笑,“不过后来被我不小心摔坏了。”   明镜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天风,那个时候的事了……他原来还把这个表送给过明台……她竟然一直没有留意……   是了,她记得当初好像看到过明台戴一块很像的表,但当时因不知他和王天风的关系,所以没有在意,原来……   原来他把她送给他的表,转送给了明台……   “哦。”明镜柔声说,像是叹息,又像是理解……   “老师,看不出你的眼光还挺好的。”曼丽以前是最怕王天风的,可相处的时间一久,发现了他的致命弱点——明镜,也便觉得他没什么好怕的了,反而开起他的玩笑来。   明镜低头浅浅一笑,不做言语,王天风却昂起了头。   “那当然,这是阿镜当年送给我的。”   原来……   难怪……   原来是大姐送的啊……   我就说老师的眼光哪有那么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